经过了波涛壮阔的一夜，里斯特与瑞德循着晨光，轻轻跃出地穴，走出几步后，他们又一齐回头，看向毫无声息的大洞。
凝视片刻，里斯特闭目默默祝祷。虽然她们早已消散，也不是亡灵，但他仍念着抚慰心灵的祈祷文。纯粹的心意，也只能靠心意来回报。
愿痛苦、悲伤、无助远离你们……愿和平与安稳常伴你们左右。里斯特想起自己小时候看到的那道温暖光流。
一定，她们一定能很快在圣光中忘记痛苦的，里斯特相信。
一旁的瑞德也低着头，默默想着一个又一个让他心头刺痛的名字…
许久后，一阵风吹来……
里斯特抬起头，“起风了啊……”
两人被风一吹，心里似乎动了一下，又似乎被带走了什么……
两人又沉默了一阵，直到里斯特拍拍瑞德：“走吧。”
“嗯……走吧。”瑞德已不再道歉了，只是在心里淡淡的说了最后一声，谢谢你们……我该走了。
朝阳升起，两道身影慢慢的离开了卡特废墟，向着圣光平原的中心，圣·彿莱斯特大教堂走去。
路途中，沉默的两人都没有特别提高速度，但还是在短短几个小时后看到了大教堂的尖塔…
瑞德停下脚步，犹豫了一下，才抬头开口道：“大人……”
“没事的。”跟着停下随口安慰的里斯特其实也在苦恼。“你是虔诚的教徒了……而且没有伤害过什么人。”虽然里斯特嘴上是这么说着，但他心中并不是很有把握。如果自己到教会算是有被烧死的风险，那血族到教会就像是自己爬上火刑架了。
“等等看状况……见机行事。”想了想，里斯特还是想不出什么办法，之前在小镇搞得太大，估计教会已经知道他轰轰烈烈地收个追随者了。
不过，里斯特转念一想……卡特废墟的事件回报，确实需要瑞德作为证人，唯一的证人。
这让里斯特没办法把瑞德藏起来或抓个人代替，刻意地违背内心做事，有可能会让他内心的光芒消散。
信仰，或直接说相信的力量，一直都是很难说的。导师告诉他的故事中，有太多虔诚教徒转眼变成邪魔外道的先例摆在那边。到时候自己会怎样？死亡？存活？不变？里斯特不能确定……
继续走吧，在这边也想不出什么办法，但里斯特下了决定。
他回过头，郑重地看着瑞德，“瑞德·小红光明牧师追随者，我向光明之主发誓，到了教会，就算是要与教会为敌，我也会保住你的生命。”语气不重，但无比坚定。
“大人……不用的。”瑞德摇了摇头，有点感动。
他们之间开始的关系，说白了只是暗示加契约的力量，后来虽然在里斯特的自作主张和一些实验后，瑞德有了信仰，让他跟里斯特的关系又加深了一点。
但，瑞德从没想过里斯特愿意为他与教会为敌。
就算里斯特只是个见习牧师，瑞德也看得出来，里斯特在教会里，将有多光辉的未来……而且，如果出什么意外的话，凭他的速度应该也不会有多大危险……最后，一但出事，再加上里斯特，似乎也没多大用啊？
瑞德看着里斯特的背影，深深的吸了口气，郑重的拒绝，“我……”
不过，才刚说出一个字就被里斯特打断，“这是我的问题，不是你的。”
一说完他就转身向着大教堂走去，无视后面慌张解释的瑞德。
里斯特低下头，默默对着自己说，我信仰的不是教会，教会也不代表信仰，信仰就在我心里面，我……不能违背自己的心灵！里斯特的眼神慢慢得坚定了起来。
“这是我的问题。”里斯特猛的一握拳，发出炸裂的声音。
瑞德面色复杂地跟在后面，只能暗暗想着，见机行事了。
两人默默走着，脚步再一次不由自主地放缓，十几分钟后，终究还是到达了他们此行的目的地。
看着大教堂宏伟的拱形大门与两旁维持秩序的圣骑士，里斯特面色凝重，一言不发地走进。
但当瑞得也跟着一脸坚毅，大步踏入圣·彿莱斯特大教堂后，他们顿时惊讶得发现，几个圣骑士对瑞德，这个千年老血族居然没什么反应？
用力思考一下的里斯特这才一拍脑门想到，瑞德体内被灌进去的圣力，至少是血能的十倍量，还是高度压缩版。
现在瑞德虽说是被劝诱进来的，但又确实是光明之主的信者，身上自然散出淡淡的银光。
银光虽然这些圣骑士看不到，不过还是能感受到面前着穿着破烂，面容俊雅的中年男子是个多么虔诚的好信徒……里斯特突然有点想大笑。
在西南教会，除了鹰眼主教，谁能看得出来他是血族？要发现到他的生命超长，至少也要等二十年吧？到时候谁知道他在哪个深山里巡游？只要不进教廷本部，一切都好说。
里斯特皱着的眉头解开了，笑容又回到了他的脸上。
舒畅啊，里斯特想，自己很快就是正式牧师了……跟鹰眼主教应该不难解释吧。
很快，一脸憋屎样的瑞德也发现到圣骑士看向自己的尊敬眼神，与里斯特忘形咧开的嘴，似乎……很安全啊？偶尔掠过瞳孔的金丝，让瑞德看到，四周圣骑士身上散发的淡淡银光好似……比自己还弱上不少？
“莫非！莫非……”瑞德惊疑不定地喃喃念着。
里斯特没去关心瑞德在莫非什么，心情相当好的他，熟练地逛了几圈，就轻快地走到了那个巨大的储藏室，探头一望，果然……
那个衣着华贵的金线主教，脸上缠绕黑色眼带的老者，还是满脸喜悦的，像个拾荒老人一样，奋力地在书堆中翻着。
“回来啦？调查得怎样？听说你在附近一个小镇做乱，又收了一个追随者，就是后面那位吧……嗯？”身旁堆着一叠战利品的主教，发现里斯特，也没抬头，也没停下动作，只是随意地打着招呼，但说到一半，他突然顿住。
“你……”终于抬起头的艾格主教，面色凝重地看向里斯特背后一言不发的瑞德。
“他是我的追随者，瑞德，不是个坏人……”里斯特嘴中毫
无营养地介绍着。
“你的全名是？”艾格主教隔着里斯特直接问瑞德，满脸戒备。
“瑞德·布拉迪·阿萨米特，教名是……”瑞德说到这边有点犹豫。
“阿萨米特！你是阿萨米特家族的人？”主教惊怒交加地挥出手，一道刺目的光柱笼罩了瑞德。
这次不再是上次里斯特感到的那种，除了很亮之外，没什么其他力量的光束。
只要看瑞德身后的书堆成片崩溃，不但转眼化为碎片又燃起银色火焰……最后完全消失，就可以大概估计到这束目光的伤害与穿透力。
不过跟背后崩溃消失的书堆不同，瑞德只是呆呆地看着老主教，不大了解为何自己身边的地板好像正高速腐朽着，似乎快垮了？
他眼中稀少的金色圣力被主教强劲目光一冲就散了，什么都没看到。
瑞德摸摸下巴，慢慢地移动几步，离开这片不大安全的地面，开始思考……这位相当少见的金袍主教在做什么？恶作剧？想让我掉下去吗？
“你还能动？”主教惊讶地张大了嘴，又马上更加凝重地转头，追着瑞德的身影注视过去，同时全身弥漫起一股莫名的气势，四周空气静静得流动着，彷彿在准备着什么。
这时候，与眼力不足，纯粹感到困惑不解的瑞德不同，里斯特目瞪口呆地看着。
没想到，主教大人的目光原来可以凝实到这个程度。
在里斯特眼中，先是由艾格主教眼中喷射出一丝又一丝如针刺般的银线，再来是雨点般密密麻麻的银亮光箭沐浴了一遍瑞德，最后，在主教发现情况不对，真正凝重起来后，一只只光箭不再射出，而是停留在主教眼前，缓缓融合。
现在……一只攻城锤般的巨大光箭静静悬浮在主教眼前，瞄准着，准备着，积蓄着……对着瑞德。
至于瑞德那边，里斯特看着一束束圣力箭或是穿过瑞德，或是被瑞德吸收，隐隐觉得很像一种传说中的体质，但又不大可能，瑞德可是……
“欸！啊……怎么搞的？”
里斯特的疑惑被一声惊叫打断，转过头一看，只看到一个又黑又大，不知道有多深的大洞。
主教大人这一下的力道满强悍的嘛，石质地板连个声音都没发出来就消失了。画面有点出乎意料之外，里斯特也只冒出一些完状况外的怪异感想。
“这主教堂盖的不大结实啊……说塌就塌。”一边抱怨，一边轻巧跳出大洞的瑞德，身上不但没有一丝脏污，跃出的动作简洁而优雅，完全不像有受伤的样子，还顺手挥了挥并不存在的灰尘。
“神圣光明体！”主教大人抬起颤抖的手缓缓指向瑞德，满脸震惊。
里斯特一听到这句，满脸笑容地向前一步，想着这样更好解释了……但主教大人几句话把他又震了回去。
“你居然让一个吸血鬼拥有神圣光明体？
“你知不知道阿萨米特家族是千年来最大的堕落家族？
“你知不知道到现在还有许多教会高层在传说，他们将会回来报复？
“你知不知道当年处死他们的时候，他们笑得有多诡异？
“你知不知道他们宣称，百年后他们随时可能会成为血族复活……”
主教大人指着手都不知道摆哪里好的瑞德，一边跳一边吼，张牙舞爪地大骂着里斯特。
一连串的《你知不知道》打晕了里斯特，但这最后一句却是立刻让里斯特想到了地底的奇怪祭坛，和遍布整个地下空间的奇怪血红能量……
一下子，里斯特了解了任务的目标和主教的恐慌。那玩意一般人的确是对付不了，也迟早会爬出地面，但绝对不只短短的百年。
里斯特下了结论……主教铁定是误会了瑞德！以为他是从那坨血红能量诞生的怪东西。
想到这边的里斯特笑笑地抬起头来，镇定道：“我知道！”
艾格主教愣住，“你……你、你知道了，还……”主教大人一直没放下的手，指着瑞德又抖了两下。
“他也是被害者啊…”里斯特语气委屈地对主教摊摊手。
“少来这套，这东西绝对是血族……”艾格主教指着自己的左眼，一脸的不信。
“嗯……该怎么解释好呢？对了！”里斯特脑中灵光一闪，转头对着瑞德招招手，“来，先把光明之印给主教大人看看。”
瑞德点点头，听话地把头发撩起，露出额头的两道弧型银线。
“光明之印！还是双道的？”艾格主教满脸惊讶，走近一步，仔细地扫视了起来……血族怎么可能会有这种传说中的光明印记？
但仔细检查后，结论却让他更加震惊。这绝对是货真价实的不可背叛，永远效忠的光明之印。艾格并不觉得有东西能骗过自己的眼睛。
“现在你可以确定瑞德完全不会对我说谎了吧？”里斯特越来越轻松地看着主教，主教默默点着头。
只要冷静下来，一切都很好谈，何况自己还很有理呢，里斯特有些得意忘形地想着。
“现在，瑞德·小红见习牧师追随者，请你诚实向我报告有关这次转正任务的经过……详细经过。”补充完最后一句，里斯特退后一步，再拉着主教坐下。
“需要一点时间的。”里斯特有点骄傲地对主教笑道。
于是，瑞德站在那边，声作俱佳地缓缓诉说着一段故事，这是一段有关一个血族屈辱的效忠，肉体残忍的改造，心里微妙的变化，与一段长达数百年，精神从逃避到圣洁的救赎。
听到最后一段，主教大人僵硬的表情终于柔和了下来，阿萨米特家族的疯狂结束了。
艾格主教毫无架子，伸手重重拍着里斯特的肩膀，“你……做得不错！”一边夸奖，一边似乎还感慨得很。
赞赏完，他又转头对着瑞德说：“虽然你是个真正的血族，但我还是误会你了……”
这样就算了吗……里斯特张了张嘴，还是没有说出点什么。
又询问了几个细节后，艾格主教回身，面对着里斯特，揉了揉他隐隐作痛的额角，“现在……该来谈谈你的任务了。”
来啦！里斯特握拳站起身来，转正、转正，
转正要成功了。
“鉴于见习牧师里斯特·米尔特勒于执行教会指派任务时表现优异，成果超群，特予以正式牧师职称……”主教大人按着额角，公式化地缓缓念着，不顾旁边已经兴奋地全身颤抖起来的里斯特。
“但是！”主教大人突然一顿，看向里斯特背后的大洞，又转向里斯特扯了扯嘴角，表情相当诡异。
“因其在圣·彿莱斯特大教堂内失控捣毁近二十坪地面，损失百年石质地砖二十余块，过百册重要文物消失，加上地基处不明深度受损。此举，抵去其功绩，并犹有过之。
“故，初阶牧师里斯特·米尔特勒，即日起降回见习牧师，并需无偿完成一件教会指派任务，才有资格再次转正……”
由高空坠下地面的里斯特，猛地抓住主教的长袍，努力克制着自己，激动地问：“为……什么？”
主教大人拍拍抓住衣襟的手，示意里斯特放开，再慢条斯理地整理一下长袍，才缓缓指向瑞德。
“你希望保住他的生命不惜判教？”刚刚瑞德的故事里有这一段话，主教还记得。
“不是判教，只是与教会为敌。”里斯特解释着，这完全不一样。
“这差不多，至少表示你一辈子将与牧师这两个字绝缘。”主教大人挥挥手，有点受不了这小子脑袋的诡异回路。
“现在，你只有两个选择。”艾格主教站了起来，走到大洞旁边。
主教指着地上的洞，“一个，你承认这是你破坏的，再出个普通任务，就可以拥有到任何一个教会接转正任务的资格。
“顶多一、两个月，你还是能得到你的初阶牧师职称。”
“另一个……”主教走到里斯特旁边，指着瑞德。
“我向教会承认，因为在教堂里看到一个血族让我太惊讶，又发现他对圣力免疫，有极大可能将成为教会千年来与千年后最大的隐忧。
“结果，我一下攻击太用力，毁了地板……”主教大人看着里斯特惊讶的脸，接着说。
“然后…你一拳一拳的打出去，通缉教令也会传达到你的导师与父亲的手中，我猜测……你之后的人生应该会有点……嗯，精彩吧。”
艾格主教对着里斯特耸耸肩，似乎这没什么大不了的，随便你选。
里斯特歪着头看着艾格主教，但颤动的眼球里映照出得是，多年未见，面容失望的父亲与……兴奋无比的导师！？
“你总不能让我说因为我老年痴呆了，想打个洞看看自己圣力有多强吧？”看里斯特反应不大对劲，艾格主教开玩笑似得说。
但里斯特还是呆呆的不动，甚至身体还颤抖了起来。
里斯特眼角流下了眼泪，喃喃念着，对不起……不是……父亲……之类的，突然又猛得满脸惊慌地后退。
艾格主教也不知道该怎么办，这孩子的力量太过惊人，这时候去唤醒他，搞不好会被撞到洞里去。
“导师……不要啊！”退后一步抬起头来的里斯特，满头大汗留了下来……啊，是幻觉啊。
面前仍是一张讨厌的老脸，但与幻境中导师的笑容一比较……现在看起来，主教的脸是如此地温和、善良，为他着想……这，简直是传说中天使才会有的面容啊。
被恐惧吓倒的里斯特已经有点迷糊了，但还是能做出正确地决定。
里斯特跑到洞旁，一拳就砸了下去，嘴里还嚷嚷着，“这洞的边缘太过平滑，一看就是主教大人凝聚圣力才有可能弄出来的，我破坏的话应该是这样……”一边说他还直接跳下洞去，不久，乒乒砰砰的破坏声就传了上来。
艾格主教笑了笑，满意地拿起一本书看了起来，旁边瑞德瞪大眼睛，开始猜想，大人的导师……到底是怎样的伟大存在？
一夜，在悦耳的破坏声中过去了。
隔天，于西南教会的大门口，里斯特伸出双手，被两位面色古怪的圣骑士，一上一下，锁上一块长方形，沈重、粗糙，象征戴罪的木枷。他的背后站着瑞德，一起接受着围观群众的奇怪目光…
“大人，要帮您找个衣服挡一下吗？”瑞德有点不安地说……这，都是因为自己啊。
“没事、没事……”里斯特缓缓地转动手腕，审视着自己手上破旧的木枷。
这要小心点戴，这么薄又这么烂，一不小心就会被我扯碎了吧……里斯特想着。
小心翼翼看着手腕，皮肤白净的里斯特，在众人眼中看起来，反而像是个细皮**的贵族公子哥，怕弄伤自己的手而在思考。
里斯特背后焦急不安像个资深管家的瑞德更加深了众人对猜测的肯定。
一定是个犯了什么戒律的小贵族！平民们马上用鄙视的眼神看着里斯特。因为，一般贵族最常在教会里犯的戒律，是淫戒。
平常教会里也大多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反正谁都知道那些小贵族不可能有多崇高的信仰，而**又是人类的本性，光明圣典并没有明文禁止，当然，除非闹得太过分……
不知道自己已经被打上**犯或骚扰修女标签的里斯特，正开心地帮自己的木枷加持着光明守护，认为这造型跟史书中千古留名的圣人有点像，眯着眼睛沾沾自喜着。
围观人群们一看这小见习牧师的脸皮厚成这样，戴着木枷还得意洋洋的，更认为他也许不只是骚扰修女而已，说不定……更加糟糕的推测与议论声渐渐大了起来。
瑞德对被众人鄙视、指指点点，还慢吞吞渡着步的里斯特有点不解。这次的目标是南方的海港，帮助被海盗骚扰的渔民……一听就是纯粹的暴力任务啊。
理论上来说，靠两人的力量很快就能搞定了，现在这是？
里斯特没有向瑞德解释他在想什么，不过睁开眼睛左右看看，终于发现不对后。里斯特还是施展了一波强大的光明祝福，再一下提高速度，像风一般，飘出了宗教之城……没人看到里斯特涨红的脸孔。
“大人！”一时间没跟上的瑞德也赶忙追了出去，丢下一大票闪着银光的平民……
南方，海盗……
里斯特羞愤地握紧拳头，选好了泄愤的目标，这一刻，就连木枷似乎也闪烁起暴力的光芒。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