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拳砸在腹部上固然让人吃痛，但早归的拳头并不只是这样的东西。从下而上狠狠地打入身体内部冲击肋骨，在短距离加速度到连伸展躯体也无法卸力的一击连带将肩胛骨往上抬压迫到颈部动脉造成一瞬间的晕眩。凑的眼前一片黑，意识断断续续若有似无，就算有意识恐怕身体也无法动作，只隐隐感觉到自己摔入了水中。
在水中，凑的呼吸逐渐停滞，她第一次觉得自己离死亡如此接近，就算纵横无数沙场也没有一次像现在如此无力。
──到底为甚么会弄成这样呢？
说到底，凑为甚么会做一堆难以理解的事恐怕她自己也不是很确定。长时间以来受到神殿培养应该没有甚么不满，她到底有甚么理由持续发疯，这理由恐怕说了没有任何人会信服，连她自己也是一样的。
是的，凑过的很幸福，拥有天赋做每一件事皆相当顺利，且她更遇到了好的老师──神殿的众人无比优秀让她不致于有着超过自身才华的自满，让她早早就学会自大与自信的分别，在这个时代恐怕没有比她更幸福的人了。
然而，所谓的幸福是甚么？凑的迷惘在很久以前就已经存在。早在她
成年之前，早在她第一次被人判断有天赋之时就已经存在。
幼小的凑依照教师的指导制作了沙画，这幅沙画对那个年纪而言，甚至对更大年纪的沙画师来说都是难得一见的作品，从那时起凑就被看作有天赋的人。在此之后她的天赋不断展现，且在努力上也毫不懈怠使她成为了神殿太学之中最优秀的学生之一。
但是，这件事对凑来说又有甚么意义呢？对当时的凑而言只是困惑而已，说到底，她画沙画只是一名小女孩为了慰劳当时长时间不在家中父亲的举动，从一开始就不是想要得到“你很有天赋”这样的赞美。
话又说回来，“很有天赋”算是赞美吗？对凑而言或许比较接近讽刺。
如果有天赋，为甚么事情会偏离自己的想像？为甚么对一件事物最后的评价会与自己的期望截然不同？这些问题长时间在凑的心理徘徊。“你做得很好”与“你很有天赋”到底是哪里有了差别，问题出在哪里？难道不是同一件事吗？
即使如此，凑还是照着别人的教导谨慎地做事，展现她的才华与天赋，偶尔稍稍胡闹一切都算安好，直到进入太学时见到那个少年。
少年当时
的名字凑已经记不住，只知道与自己年纪差距不大，而且笨手笨脚，某些在凑眼中看来简单的事也做不好。然而，凑却在少年身上见到了某种无从言喻的事物──那个一事无成的少年似乎能够成为任何人，与一开始就注定只能被才能拉着走的凑完全不同──凑竟然第一次忌妒了起来，忌妒起了他人的无能。
──这并不公平。
为甚么到最后选择却在毫无能力的人手上？为甚么对自己人生的诠释反而是一个半调子的努力、没有一点才华的人拥有？如果这才是这个世界的奖励机制未免太过怪异。
──你没有选择权，而我有……
凑想起了自己的初衷──她要打击一切的权威，对一切发起挑战，从神灵的地位，到世界的局势乃至自己的父亲。在完全说不清楚对自己的人生该如何选择时，凑只能以破坏性的方法在世界上掀起战火。她不是为了寻找答案，而是为了寻找能够知道答案对或错的办法，因为聪明如她已经搜集太多答案，但她却不知道该如何分辨哪个才有用。
而这一切全肇始于那个少年，后来在成年礼后被称之为游鸢的男人所推动的因果。
她厌恶他。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