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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4看书 > 仙侠奇缘 > 师兄 > 第三十九章

缘杏并未察觉羽师兄一闪而过的那丝不自然。

她将画仙先生即将离开的事情, 同羽师兄详细说了。

“师父说,让我在南天画圣和东天女君两人中想想,更希望由谁来教我。”缘杏困扰地皱着小脸,“我还没有想好。”

公子羽问:“为什么想不好?”

缘杏说:“这两位仙君神君都是再卓越不过的人, 无论哪一位教导我, 都绰绰有余。我两个人都想跟着学学, 可又怕两位仙君都不想教我。再者, 选了其中一位,又总觉得另外一位错过了可惜。”她趴在桌上,神往地道:“其实,也不必玉明君真的教我,只要能有机会亲眼看一看他的话, 我也就很满足了。”

公子羽双手放在琴弦上, 好似有所思。

“只是想要……看一看画吗?”

“嗯, 只要看一眼就好。”缘杏遗憾地垂眸。“不过,玉明君的画,应该都被他自己烧了吧。想要看他的画, 除非先见到他本人,可是玉明君行踪不定……”

缘杏愈想愈难, 神情恹恹的。

公子羽看着师妹的模样, 思索片刻。

他说:“如果你只是想看画的话,我可能有办法。”

“咦?!”缘杏惊讶地看向师兄。“可是不是说, 玉明君没有作品存世……”

“只是少, 也不算完全没有。凑巧,我认识的人早年从玉明君那里得到过画作, 如果好好请求的话,也许可以借出来。”

公子羽的语气并不是十拿九稳, 可缘杏已经听呆了。

南天画圣!那可是南天画圣啊!他只要心情不好,连天君的脸面都不会给,要什么样的人,才能从南天画圣手上求得画作?

缘杏脑袋就像卡住了,即使拼命思考,也一点思路都想不到。正因为南天画圣连天君的面子都不给,反而范围极大,弄不清楚玉明君的想法和喜好。

是什么人能让玉明君赠画?是他的故交?画仙世家?只是玉明君一时兴起?

缘杏想问,可也知道不可打听师兄私下里的事。连玉明君的画都能借出来,那人一定与师兄家关系匪浅,在北天宫,打听这些定会让师兄为难,缘杏即使再好奇也只能憋着。

可好奇能憋,眼底的热切却掩不住。

公子羽望着师妹憧憬的眼神,无奈地摸了摸她的头。

他说:“我也只能一试而已。若是真要选玉明君当先生,能不能成功,还是要看师妹自己。”

*

公子羽承诺了杏师妹,次日,便果真去与北天君告假,说要离开天宫几日。

北天君得知他的来意和去处,就明白了是怎么一回事。

他美眸往公子羽身上一扫,问:“你打算帮杏儿?”

公子羽道:“谈不上帮……只是尽几分绵薄之力。”

北天君:“依那人性情,便是你,恐怕也没多少作用。”

“我明白。”

北天君见公子羽已经自己想好了分寸,不再多说什么,准了他的假。

公子羽出了北天宫、到了南天,让柳叶将他放在半路,改为自己腾云。

他进了一处迷障,层层浮云如同迷宫般缭绕,但见到公子羽,这些迷云就像见到了熟人,主动散开。若是常人进入此处,最起码要破十重云障,更可能根本发现不了入口。

过了迷障,入目的是一处云间草庐,但篱笆东倒西歪,院中遍布杂草,屋子也很简陋。

公子羽推门进去,草庐里是一望及尽的大开间,乱糟糟的纸笔散得到处都是,浓重的丹青笔墨味扑面而来,地上墙上全是墨水涂过的痕迹,没有落脚之处。

房间一角,一个男人正懒洋洋地躺在地上画画。

他披头散发,敞衣赤脚,他上身只罩一件单薄的纱衣,满身水墨,人藏在角落里不知画着什么,手里拿着一支细细的毛笔,嘴里还叼着一支,笔杆被他无意识地嚼得破破烂烂。

公子羽站在门口,定了定,出声唤道:“……舅舅。”那人悠悠侧过头来,长得倒是不难看。或者说,虽然打扮邋遢,却长得颇好,有几分俊雅脱俗的味道。

他将笔随口吐掉,说:“倒是稀客。你怎么来了?莫不是你爹娘,有话劝我,连你都派来了?”

公子羽说:“不,不是我爹娘。这回过来,我是想向舅舅要一幅画,只是借几日,过两天就拿回来。”“自己拿。”南天画圣没了兴趣,继续转回头在角落描描画画,看也不看他。

公子羽低头找了找,发现一片偶然落下的叶子上被简单画了几笔。

他也没有太在意是不是正经画,就将这片叶子拾了起来,藏进袖里。反正出自玉明君之手的,也没几幅能被称为正经画。

“谢谢舅舅。”公子羽礼貌地拱手道谢。他知道玉明君不喜欢客人久留,他与舅舅也没有熟悉到那个份上,便打算安静地告辞离开。

但是临走之前,他的步子还是停住了。公子羽回过头,也不管玉明君有没有心思听,自顾自地道:“我父母很好,我已经拜师在外,也不错,舅舅不必为我们担心。”

“我不信。”南天画圣头也不回。“你父母不论,单看你,就还是一脸假正经,全然没劲。”

公子羽一顿,伫立未语。

“罢了。”玉明君头也不回,丢开手里的笔,又随手捡了另一只,垂眸雕琢。他漫不经心道:“这世间又有几人能真正随心所欲,我也一样……若不是为了妹妹,我又如何会成仙?啧,这一笔画毁了。毁了,毁了……”

玉明君眉头一皱,看着角落墨迹,仿佛懊恼。

他随手拾起一个砚台,重重一砸。砚台“砰”地一声撞在墙上,飞墨散了一墙,砚台裂成三瓣。

他看也不看,面无表情地起身,拿着笔换了一个地方,单薄的纱衣长长拖地,他赤脚踩在墨水上,走过画在地上的山河百里图,层峦叠嶂的青山景上留下一排刺目的脚印和一道布料拖曳的痕迹。

公子羽看着那块碎砚,饶是自知玉明君性情,还是吃了一惊:“那方砚,不是母亲去年赠你……”

“是吗?我不记得了。你母亲犹在,何必在意一方砚台。”玉明君不以为意。

公子羽欲言又止,想了想,走过去,拾起那方砚台,用帕子包好,打算带回去。

公子羽又略行了一礼,不管玉明君在不在意,他也尽到了礼数,便欲离开。

而这时,反而是玉明君开了口。

“可能你自己都不相信,但我觉得你性子跟我更像。”草庐里只有他们两个人,玉明君只有可能是跟公子羽说话,可他开口,也像是自言自语。

公子羽脚步又是一定。他说:“我与舅舅不像。”

玉明君没有坚持,反正他其实也只是随口一言。

玉明君转眼间,已经在墙上画了上百只黑白色的蝴蝶,每一只都展翅欲飞,形同真物,好像笔一松,它们就会从墙面上飞走。

他问:“说来,既与你父母无关,你拿我的画做什么?”

公子羽如实道:“我在师门中有个师妹,她是画心伴生,将来想当画仙,对你的画好奇,想有机会一观。”

“所以你就来了?”玉明君忽然大笑。他将笔一扔,回头道:“稀奇!稀奇!居然为了一个师妹来见我。难不成,是你父母已经替你订了亲事吗?”

“没有。”公子羽面皮薄,只这一句,就让他微微红了脸。他道:“只是同门的小师妹。不打扰舅舅,我先告辞了。过些日子,我会将画还回来。”

说罢,公子羽再一行礼,迅速离开了草庐,走得倒有些像落荒而逃。

等出了十重迷障,公子羽才出了一口气。

他身后的琴匣里也传来长长一声叹息。琢音好像憋了许久不敢出声,直到这时才舒出来。

它心有余悸地道:“吓死我了吓死我了,我还以为会死呢。”

南天画圣行为性情异于常人,离得远了,公子羽也有如释重负之感,但听到琢音的话还是觉得好笑。

他道:“那倒不至于,你是我的仙器,舅舅还不至于把你抢去砸了。”

琢音说:“我怕他一个没注意在我身上画画,然后画得太好,一个高兴把我扔进火堆里烧了……幸好出来了。”

琢音在琴匣里拨了几个音,以示劫后余生的欢快。

公子羽淡笑。

然后,他从袖中取出了从南天画圣草庐带出来那片树叶。

这片叶子巴掌大,微微枯黄,叶面已经没了水分,很脆,不大好保存。

琢音欢喜道:“这下画也拿到了,杏杏一定会很开心吧!”

“嗯。”想到缘杏到时会欢喜的样子,公子羽面容亦有柔和。

*

不久后,公子羽回到北天宫。

那片树叶,经过北天君的特许,被放在了缘杏面前的桌子上。

缘杏万万没想到师兄说一是一,这么快就真的将南天画圣的画借来了,惊喜得不知如何是好,简直都要哭出声了。

公子羽看着缘杏眼眶通红、眼泪汪汪的模样,无奈道:“师妹不必如此……对不起,只是片树叶。”

“这样已经很好了,谢谢师兄!我会尽力仔细看的!”

说着,缘杏趴到桌子上,拿出十二分的精神,既紧张又雀跃地扑到画前。

南天画圣的画太珍贵了,哪怕只是一片树叶。缘杏根本不敢触碰,只敢撑着身体,隔着一段距离小心欣赏。

树叶上只有寥寥几笔,且没有用水彩,只是墨水涂了几下,仅有黑白两色。

树叶上有一个小草屋、半片湖、两座远山,屋前几根杂草,以及一个小巧的女子身影。

说来简单,但也不知他是怎么画的,每一笔都恰到好处,只让人觉得远山如黛、湖水似镜,恬静优美,颇有田园之风。画中那个小女子看着像十七八岁的年纪,只是几笔剪影,却看得出杏仁脸、桃花眸、一头蓬蓬乌发、身段优美,曼丽可爱。

传闻中南天画圣能画出小世界,竟是真的。

只见那小女子坐在湖边洗足,她挽起裤脚,弯腰用手触水,顽皮地搅动水中涟漪。

过了一会儿,画中小女子竟直起身体,自己在湖边踢了踢脚,荡掉上面的水花,然后拿起一旁的浣洗盆,走回了小草屋内。

缘杏看着树叶画上走来走去的小女子,惊得睁大了眼。

这是第一次,她见到除了自己之外,有人画出来的东西居然会动。虽然不是变成实物,而是在纸上。

那画中女子浑然不觉有人在看她,在画上生活得十分自在。

她进了屋子以后,不久,小草屋就冒出了炊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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