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32章
苏州河畔，香船码头！
码头上，玉兰和老鸨一前一后走着。
看两人表情，似乎刚刚有过一段争吵。
“玉兰，你就不能好好听老妈子说一声？”老鸨喊着前头一步的玉兰。
“妈妈，除了那件事，你说什么玉兰都可以好好和你说话。”玉兰头也不回道。
“我说你这妮子为什么这么犟了，要是你答应了这门亲事，保管你下半辈子什么都不用愁。”老鸨道。
“我可不想做一直笼中雀。”玉兰不喜道。
“笼中雀有什么不好，如今这世道不就是求个不愁吃不愁吃的吗？要是老娘在年轻个十岁，我也愿意做个笼中雀。”
“那只是你的想法而已，为何要一直强加在我身上了？”
“怎么，我养了你十几年还错了？”老鸨带着些许愠怒道。
“大冬天在雪地里把你捡回来，一把屎一把尿把你养这么大，供你吃穿，还教你琴棋书画，你的意思是我的过错了？”
“这些玉兰从不敢忘记，可是妈妈你也不能不尊重我的选择是不。”玉兰解释道。
“尊重我？”老鸨冷声道，“你这也叫尊重我？”
“要是真尊重我，就不会不听话。”
“要是尊重我，早就该答应这门亲事。”
“哪里还需要我们娘两在这里争执这个问题。”
玉兰突然停了下来，转身双眼通红的看着老鸨，泫然欲泣道：“妈妈，你要是真心疼我的话，就不应该把我往火坑里推。”
“玉兰，你可得摸摸你的良心说话，这么多可曾亏待过你一分？”
“什么叫我把你往火坑里推？难道我就不想你过得好一些？”
“我对你怎么样，这苏州河上大家伙可都是看着的，你让大家伙都出来评评理。”
老鸨胸部不断起伏着，显然真是因为这件事情而生气了。
“妈妈，你是非要逼着我答应这门亲事吗？”玉兰哭泣着道。
“不答应也得答应，三井将军不日就要上门提亲，你自己看着办就是。”老鸨板着脸道。
“好！”刚刚还很是拒绝的玉兰，莫名其妙的回了个好，转身就奔回了兰香楼。
望着玉兰的背影，老鸨很是无奈道叹着气摇了摇头，突然就觉得人生了无生趣起来。
幸幸苦苦操劳了一辈子，就算不是自己亲生的，可这么多年也投入了不少感情和心血。
你若是说，草草的就将女儿嫁出去，她这心里也不甘啊！
说到底，还不是因为这狗日的世道，狗日的日本人。
唉！
老鸨叹了口气，缓缓朝着兰香楼而去。
“荣妈，刚刚看你和玉兰吵架了，说些什么呢？”路过熟人身边时，有人问道。
“唉！”老鸨叹着气，无力的摇了摇头没有回答。
“现在的孩子都跟我们那会儿不一样了，什么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全都不管用了。更何况像我们这无根浮萍，手下的女儿们面上能尊重，已经是很是不错了。”
“荣妈，凡事还是要看开一点，都别往心里去。玉兰这孩子，说到底还是心疼你的，我们大家伙也都看在眼里。”
“回去消消气，说不定一时半会儿她自己就想通了。”
旁人劝解着老鸨道。
“希望如此吧。”
老鸨道了声谢，转身继续缓缓往兰香楼而去，只是背影怎么看起来，都有些孤独落寞。
其实说起来，也算不上孤独落寞吧，或许更多的，是因为不舍。
毕竟在这苏州河上生活了几十年，结果却要不得不离开，心里总归是有些难受的。
回到船上，见着还未离去的谷雨，老鸨只是默默的坐在椅子上，满眼不舍的望着身边的一切。
“我知道你舍不得，可现在你根本没得选择。”谷雨劝慰着道，“如果你想活下来，今晚就必须离开苏州，走的越远越好，找个没人认识地方，重新开始生活。”
“谷爷，我知道当我答应路爷的那一刻开始，我就已经没有退路。”
“你放心，我会听你的安排，今晚就离开苏州，去哪里都成。”
此时，就算老鸨有再多的不舍，也不得不选择离开。
青帮她惹不起，日本人她更是惹不起，既然都惹不起，那就躲得远远的吧。
“你放心，我向你保证，会把你们送到安全的地方。”谷雨道。
“谷爷你先坐着，我去收拾一下。”老鸨起身朝谷雨施了个万福，回身又对着一旁的玉兰道，“玉兰，你在这里好好伺候着谷爷。”
说完之后，老鸨便走出了房间。
玉兰将老鸨送走后，顺手把房门关了起来，望着看向窗外的谷雨，呆呆的站立了两分钟。
最后，好似做了很大的决定一般，缓缓的将自己的衣服一件一件的脱了下来，只剩下贴身的亵衣。
接着，朝着谷雨走了上去。
“你这是做什么？”闻听声响，谷雨回头瞧见这场景，赶紧起身将自己的外套脱了下来，将玉兰的身子裹了起来。
“谷爷，玉兰无以为报，只有这身子还是清白的。”玉兰低头啜泣道，“难道谷爷是嫌弃玉兰吗？”
“玉兰姑娘你误会了。”谷雨赶紧解释道，“算起来这事还是你们帮了我，你这样倒是让在下有些无地自容了。”
“谷爷，自从日本人占了苏州，那三井已经来了无数次，要不是您来这苏州，说不定不出两天，三井就要将玉兰强行掳了去。”
“要是跟着那小鬼子，我还不如死了算了。”
玉兰抬起泪眼望着谷雨。
“我知道这一走，就再也不会相见，玉兰唯有以身相报。”
谷雨退出了一步，摆手道：“玉兰姑娘，你帮我一个大忙，我又帮还了你，我们就算是两清了，谁也不再欠谁。”
“你要记得，从今天起这苏州城便没有那个唱曲儿的玉兰，你就是一个全新的自己。”
“好好活着，相信会看到云开见日出的那一天的。”
说完，谷雨没有再理会玉兰，抬脚缓缓走了出去。
站在船头的夹板上，望着东流而去的苏州河，落日的余晖映照着水面，泛起斑点金黄的波光。
这景，这山，这水，好一副美丽的花卷。
只是谷雨无心欣赏，甚至神情有些落寞，好像也有些无奈。
都是这狗日的小鬼子。
是夜，兰香楼又传来了一阵剧烈的争吵声，以及瓷器摔碎的声响。
好像，老鸨和玉兰又为这出嫁的事情吵了起来。
岸上好些个看热闹的看客，远远的瞧着位于河中央的兰香楼，也瞧不清船上的情况，最后只好作罢。
夜深，吵闹声渐渐平息，似乎有恢复了往日的平静。
不知何时，一道火光升起，倒映在苏州河上。
不多时，火越来越大，渐渐将整座兰香楼吞噬。
“着火了，着火了，兰香楼着火了。”
“快，救火啊！”
……
发现兰香楼起火，岸边的行人，周遭香船上都纷纷开始吼了起来。
几条小船疾行在水面，朝着兰香楼救火去了。
可是火势太大，根本没有办法靠近半步，只得看着无情的大火肆掠着。
“你们有看着船上的人跳水吗？”有人问道。
“不知道啊。”
“隔的那么远，这天又这么黑，怎么看得清楚。”
“快，大家赶紧找找水里。”
众人见无法救火，只好寄希望于船上的人能够跳水自救，于是数条小船慌忙的沿着水面开始寻人。
岸边。
谷雨、玉兰、老鸨三人，望着河中燃烧的兰香楼，神色各异。
“赶紧走吧，只要日本人没被赶出苏州，走了就再也别回来。”谷雨催促着两人道。
“谷爷，这可是我一辈子的心血啊！”老鸨痛心道。
“只要人还在，一切都还可以重来。”谷雨安慰了几句，随即又立马沉脸道，“你记住，若是离开之后，再是重操旧业的话，不管你在何处，我谷雨都绝不轻饶。”
老鸨不说话。
经此变故，或许她再也没有那个精力，在别处重新再起一个兰香楼了吧。
“妈妈，我们还是赶紧走吧，再等下去日本人的巡逻船就要来了。”玉兰也开始拉着老鸨道。
唉！
老鸨深深的谈了一口气，在玉兰的搀扶下，很是不舍的转身而去。
临要上车之前，玉兰停了下来，回身望了望谷雨的背影，深深的鞠了一个躬，这才决然的上车而去。
于此同时，苏州码头青帮的货船上，中川杏和路方远站在船头之上，远远的望着燃烧中的兰香楼。
“路先生，这是？”中川杏不解的问道。
“中川先生，为了你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啊。”路方远很是无奈道。
“可…”
中川杏也不是不忍，也不是觉得不妥，而是对玉兰有些念念不忘。
那身段，那嗓音，犹如余音绕梁三日不绝。
这样的一个美人儿就此香消玉殒，他心里怎么也有点舍不得。
“中川先生，为了不让三井将军知道昨晚的事情，兰香楼就必须毁掉，玉兰和老鸨也必须死。”
“只有把一切都烧掉，三井将军才没有办法追查此事，你的事他才永远不会知道。”路方远解释道。
“当然还有一点也请中川记住，以免到时我们自己说话露了马脚。昨晚酒至深夜，你是我从兰香楼背回来的，其他一切什么都不知道。”
“路先生，你和谷先生的这份情，我中川杏记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