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1章 喜丧（12）-摊牌
假何文的事情让卫左着实低落了一会儿。
然而没多久他的注意力就被从上方缓缓飘下来的红色布料吸引走了。
是几件陈旧的嫁衣。
这些看起来岁月悠久的嫁衣仿佛有生命般主动飘落到卫左面前的地板上。
卫左并没有伸手触碰这些表面有许多缝补痕迹的嫁衣，他低头细细观察着嫁衣，试图靠肉眼找出它们身上的不寻常。
但看来看去也没发现什么诡异的地方。
恶戒也没有感应到恶意。
再三考虑后卫左轻轻拿起最上面的嫁衣，光线的变化使他轻易就能看见嫁衣表面有很多分布不均匀的干涸血渍。
手指忽地传来灼烧感。
疼痛促使卫左本能地松开嫁衣。
下一秒，黑暗袭来。
卫左陷入了一场幻境，或者应该说是梦境……
“一拜天地——”
男声吊着嗓子拖长尾调颂唱引导。
与此同时卫左感觉自己的身体不受控制地朝着前方倾去，他心中如海啸般恐怖庞大的愤怒与怨恨剧烈翻涌着，却无法说出来，更无法用行动表现出来。
因为他的双手和双腿被粗麻绳紧紧捆着，嘴巴也被不知道擦过什么东西的臭抹布堵住。
甚至背后还被人压制着。
卫左眼前被一片朦胧红色遮掩住，那是新娘子的红盖头。
耳边吵吵闹闹的，他听不清楚周围的人在说什么，只能从语调高低和语气判断他们正在议论意淫“自己”。
“二拜高堂——”
卫左感觉自己身体被人强制扭动着转向背后。
此时此刻他终于搞清楚是什么情况了，他意识在“我”的身体里，他不但能感觉到“我”遭遇的一切还能体会到“我”的情绪。
背后钳制住“我”的人手臂不断用力，“我”用尽所有力气不肯弯腰。
周围的议论声逐渐变小了。
有个咬牙切齿的男人声音在耳畔响起：“你一个破鞋到底在这里矫情什么？别忘了要不是老子花钱买下你，你现在还在小屋子里面……”
男人后面的话卫左没有听进去，应该说“我”没有听进去。
“我”内心被耻辱和愤怒所完全占据。
卫左以第一人称视角看到了“我”脑海中一帧一帧闪过的画面。
是被强行带走时的哭喊与挣扎。
是不怀好意的奸笑。
是各种下流的污言秽语。
是不同却又相同的脸，是暗无天日，是此生永远也无法忘怀的恶。
是无措、是暴怒、是极致的绝望与痛苦。
是拼命挣扎却无济于事的无力。
畜生！
畜生！
我要杀了你们！
我一定会杀了你们！！！
“我”心中疯狂咆哮着，恨意像是熊熊燃烧的烈火在四肢百骸里蔓延。
卫左本身是一个共情能力很差的人，他能理解他人的苦难却无法感同身受，就好像被隔离在一层玻璃外。
看得见，能理解，却难以与对方共情。
甚至是对熟悉的朋友，他也会出现这种情况。
记忆中五八发现了他的问题，可它与卫左一样认为这并不是什么大问题，反正又不是完全没有共情能力，只是比一般人要缺乏罢了。
但今天玻璃被打碎，他被强行扯进了别人的苦难当中，强制彻底体验了对方的情绪，就算理智告诉卫左这些事情与他没有关系，他仍旧无法遏制地生出了对迎春古镇的镇民们的杀意。
“我”恨这些愚昧恶毒的人。
那种如春天野草般疯长的仇恨在卫左脑海中留下了深刻的印子。
“二拜高堂——”
拖长的男声成了“我”唯一能听见的声音。
浑身僵硬如石雕的“我”在四周如毒蛇般黏腻冰冷的目光中，弯下了腰。
“我”跟身边的男人成为了夫妻。
花大价钱将“我”买回去的男人在拜堂结束后便迫不及待地带着“我”回到房间里，曾经体会过的绝望再次上演。
卫左就是在这时从“我”身上离开的，他眼睁睁看着男人如野兽般撕碎那身嫁衣。
他终于知道那些嫁衣为何会有那么多缝补的痕迹，又为什么会沾染上血迹。
都是恶的痕迹。
是迎春镇的镇民们永远也不能被消弭的罪。
“我”的眼泪大颗大颗往外冒，嘴唇被咬得鲜血淋漓。
“我”死死望着头顶，嘴巴开合，无声地重复着同一句话。
“我一定会杀了你们。”
“我一定会杀了你们。”
“我一定会杀了你们！！！”
卫左睁开双眼，在原地怔愣了许久才从那种铭心刻骨的情绪中抽身，他揉了揉太阳穴，胸腔里仍然涌动着一种想要杀死所有镇民的冲动。
这个副本的主题果然是拐卖和复仇。
卫左曾经看过无数以这类题材为主题的小说和电视剧，新闻里也时常会播报，但他始终对其没有太大的共鸣。
他知道这些人该死，却不像其他人那样恨不得亲自动手弄死他们。
但如今他也有了亲手弄死他们的冲动。
卫左会永远记住今时今日体会过的悲恨。
他的共情能力依旧是匮乏的，但他不会再像过去那样达到近乎无动于衷的程度。
只要遇见了，卫左的心脏就会为与“我”有着相同遭遇的人所跳动，他会考虑是否要在对方没有主动提出前去帮助“我”这种人。
卫左与这个世界之间有一层玻璃。
而现在他给一些与自己没有任何关系的人开了一扇小窗。
整理好思绪后卫左站起身走去打开祠堂大门。
天边泛起鱼肚白。
“原来我已经在梦境里待了这么久？”卫左在心中暗道。
他记得自己进入梦境前外面的天还没黑，现在却已是第二天清晨了。
这是卫左来到副本“喜丧”的第六天。
距离主线任务2结束还有四天。
自知时间所剩不多的卫左并未继续调查主线任务1的事情，而是派出十几个小纸人去寻找假何文的下落。
小纸人刚出发没多久，假何文送上门了。
“左子？我终于找到你了！”
何文表情激动：“我调查完阿春家后就回到警署里等你了，结果等了好久也没看到你回来，我以为你出事了就又跑到……”
卫左出声打断喋喋不休的男人。
“真正的何文在哪？”
听到这句话何文神情没有丝毫动摇，他疑惑地说：“我就在这里啊！左子你怎么了？”
懒得再与假何文虚与委蛇的卫左目光冷漠。
“你知道我在说什么。”
假何文身上太多古怪的地方了，他必须要搞清楚假何文究竟是个什么东西。
真打不过他还不能跑吗？
五八又不是没有准备帮助他逃跑的东西。
再不济他还有个不通关就算死了也会在副本里无限复活的奇怪buff。
假何文笑容渐渐消失，他沉默几秒后道：“我们两个刚见面时你就知道我不是何文了，对吗？所以那个时候你才会是那种态度。”
“你为什么一眼就认定我不是他？”
“我明明跟他一模一样。”
假何文就像是变成了十万个为什么。
卫左并未告诉他自己曾从他身上感知到过恶意，语气平静。
“直觉。”
其实哪怕没有感觉到恶意，他估计也能很快就发现何文不对劲。
毕竟他们两个是很好的朋友。
“直觉？”假何文重复了一遍卫左的话，半晌竟然笑出了声，“那你有没有想过你口中真正的何文跟我就是同一个人？”
卫左果断摇头：“不是。”
“可惜某种程度上来说我们就是同一个人。”
假何文扯了扯嘴角：“何文中了一个跟镜子有关系的诅咒，我是镜子里的他，准确来说是通过镜子这个媒介而分裂出来的另一个何文，我与真正的何文差不多就是影子与主人的关系。”
“我们两个需要用那面将我们分离的镜子才能再次融合在一起，如果一直无法融合，我们都会慢慢衰弱直至灵魂被镜子吞噬。”
“但镜子不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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