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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4看书 > 玄幻 > 常怀山记 > 第三十五章

常怀山初到西京的时候,那里下了一场大雪。西京的地理气候其实从不下雪,人们都说那是因天灾逝去的人在痛苦喊冤。

漫天的大雪,时而湍急,时而轻缓,簌簌的降落在常怀山的头上,肩上和脚边。她捧起一抔雪如同捧起一掬淌过尸山的血水。

她的手下劝说她天气寒冷快快回去,但她却道:他们都在等待着向我诉说。

压倒性的自然之力让人类心生恐怖,开始反省生命和存在的意义,认为不应该再为无谓的战争消耗人类为数不多的幸福。

开梁和东夷都止戈散马,开始休养生息。

在这个好时候,秦泽兰怀孕了。

前几年,许是那些大臣自己都觉得弹劾累了也或许是萧奕从商到底对国家财政还是有所助益,他们之间终于达成了和谐的局面,萧奕与秦泽兰如愿完婚。

因皇室后代一出生便要举行仪式拜入朝山,所以他们的母亲临产之时便会先去朝山住下等待生产之日到来。

这段时期开梁大兴建设,萧奕要时时在萧衍身边辅佐,抽不开身,便只能拜托常怀山陪同秦泽兰一起去。

此时秦泽兰已怀孕九个月,挺着肚子是站是坐是躺都不舒服,常怀山便时时陪着她。

“怀山妹妹,我现在的样子是不是很丑。”

“是生活的勋章,很美,就像在发着仙女的光。”

秦泽兰被逗得呵呵笑,“你和阿奕真是亲兄妹啊,都这么会哄人开心。”

“是实话,秦姐姐。”

“你看,孩子又踢我了,说不定就是在反驳你呢,你听听。”

“我能听到吗?”

“试试嘛。”

常怀山动作小心轻柔地用一边耳朵贴近秦泽兰的肚子。秦泽兰笑着偏头看她,“有听到吗?”

“嗯,听到了,是个很活泼的孩子。”

常怀山直起身,困惑地问道:“秦姐姐,为什么女人能够孕育生命,而男人不行呢?”

“嗯…其实我以前也想过这个问题。年纪越大,我越发现,这世界上好多事都像阴阳雌雄一样,非相似却对立的二者则不存。

比如在孕育生命这件事上,母亲和孩子都承担了巨大的风险,这样巨大的代价大道不可能毫无目的。”

“我想,孕育生命的一方递延着种族的延续,无数种族的延续便组成了世界的不断前行,所以孕育者承担了维持大道的现世体身份,就相当于…祭司。祭司进行延续这一法事的过程时非常脆弱,所以另一方就行使着保护的任务,他们就相当于护法。”

“我听说在动物里也有雄性繁衍后代的,还有的能从雄性变成雌性。所以大道可能其实根本不在乎什么雄雌,只有祭司和护法的区别。这是顺应规律的事情,但是若是出现倒行逆施的情况,比如护法不再保护祭司,甚至对祭司造成伤害,那么便会有一条延续线陷入危险。”

“这样看起来,无非只有两件事决定了种族的未来,一个是强大的天敌,另一个就是种族自己。”

……

秦泽兰夜里睡不安稳,便干脆走到外面散步。

月盘莹莹如灯悬挂高空,月光融融,照得朝山上的影子似是组成了另一个世界。

远远的,秦泽兰便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站在正殿前方的露天台上。

“怀山妹妹,你也睡不着吗?”

“嗯。”

夜里风凉,常怀山瞥见秦泽兰穿的单薄,便将自己身上的斗篷解下来给她披上。

“我在想白天姐姐跟我说的话。”

“那你,想到了什么?”

常怀山身轻如燕,从高台边飞身而下,落到下方巨大的八卦图刻石上。

她站在黑

白相旋的八卦图正中央,眼中辉映着月亮,那月亮不是温柔的,更像是一把锋利的镰刀,她仰头对上方的秦泽兰道:

“二者并存,是这个物质世界存在的底线,如大自然的白昼与黑夜、新生和衰老、枯萎和绽放,又如人类社会的善与恶,爱与恨,各类剥削者与被剥削者的压迫和反抗的此消彼长。

世间不可调和之事甚多,但不可调和同时也意味着毁灭与死亡,天灾如此,战争也是如此。

我们脚下踩的这片土地乃至再往下的地方,我们头上顶的这片乃至再往上的地方,我们目前可知的和不可知之处,它们都遵循这条规律永无止境的前行,就像是两颗依靠‘矛盾’这种力量作为链接,只要断开链接就会爆炸、互相缠绕转动并依靠这股力量前行的星球。”

“世界就像这八卦图,但并不完全,其实更像是一个无限大的容器,黑与白的墨水在水中肆意漫透浸染,有时这方多一些,有时那方多一些,这都无关紧要,但当一方占的优势过于大时,失衡的力量会让另一方迅速扩散霸占上来。”

“这就是物极必反。”

秦泽兰想,她应该明白了常怀山的意思,她说道:“即便如此,你仍然做了选择,选择善?”

“对,我仍然选择善。因为求善未必能得到善,但求恶一定会得到恶,紧随其后的便是灾难和苦痛。况且,谁又能说,当人人都求善之时,黑白的其中一方占据主导的时间不能被无限延长呢。”

......

秦泽兰分娩的时候,常怀山在门外守了一天一夜,却并没有等来好消息。

虽然很早就让人给王都传信,但萧奕还是来不及赶到这里。常怀山不愿秦泽兰在最后还是满腹遗憾,便易容成萧奕的样子去见她。

深入肺腑和肌理的疼痛让秦泽兰无比清晰地感受到她残存的生命存在,她将痛的呻吟变成对爱人的呼唤。

“阿奕,阿奕。”

“我在这里,”“萧奕”握住秦泽兰举起的手靠近自己的胸膛,“泽兰,阿奕在这里。”

因为眼泪流淌,秦泽兰有些哽咽,“你看啊,我们的孩子,可不可爱?”

“萧奕”很认真很认真的点头,“可爱,她是这个世界上最可爱的女孩儿。”

“阿奕,你失责了。”秦泽兰难过地皱眉。

“是,对不起,都是我的错,是我没有尽到作为丈夫和父亲的责任。”

“可是阿奕,”泪珠从秦泽兰的眼角滑落,“如果是我的话,我会做和你一样的选择。所以阿奕,你不要愧疚,不要难过,这也是我的选择。我知道孕育一个孩子所有的困难和危险,但这是我的选择。”

“你以后…也一定要跟孩子说,她来到这个世界上,是因为爱。”

“萧奕”泣不成声,“好,好,我都听你的。泽兰,我们的孩子还没有名字呢。”

秦泽兰勾起嘴角,“叫悦己吧,萧悦己,我希望她一生都能幸福开心。”

“阿奕,好冷啊,为什么突然这样冷……”

“萧奕”闻言连忙坐上去,将秦泽兰紧紧圈进怀里,“这样有好一些吗?”

“嗯…”秦泽兰很轻的点头,“阿奕,帮我看顾好我的爹娘,我相信你。”

“还有…怀山妹妹是个聪明的孩子,你平日里可以多听听她的建议,她爱自由,若是她遇到困难,你多帮帮她…”

秦泽兰挂心的人、挂心的事太多了,直到生命的最后都放心不下,她一直不停的念叨,声音越来越小,直到完全消失。

多年前那个美丽、耀眼、潇洒的去追求自己热爱的女子也随之如梦醒一般留在了过去的岁月里。

嘉清十一年,大乐署秦女君难产而死,奕亲王哀痛不已,归隐山中,后

来的许多年都少有人再见到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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