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爸爸，你是来送我上幼儿园的吗？”褚加一忽闪着明亮的大眼睛奶声奶气的问道。
“是啊。”本来褚暮没这个打算，毕竟要过江，路上万一堵车迟到和客户不好交待，但看到女儿惹人怜爱的小模样，瞬间就心软了。
“那我快快刷牙洗脸，快快吃早饭。”说着小家伙就往卫生间跑。褚暮在后面连忙喊着慢点，不急，时间还早。
卫生间里，小家伙已经给自己挤上牙膏，有模有样的刷起牙来。褚暮倚在门边，眼中慈父般的表情怎么也掩饰不住。
石翠兰从卧房出来，看着眼前这一幕，叹息着摇了摇头。她这儿子是造了什么孽哦！
餐桌上，小家伙吃了一个鸡蛋、四个汤包，还喝了一瓶牛奶。吃完跳下椅子就到房间里拿出自己的小书包背上。
“爸爸，我们走吧。”说着就来拉褚暮的手。
褚暮抬腕看了看时间，拿上自己的公文包，在玄关处换鞋的时候又转过身和母亲对视片刻。
想了想还是说道，“妈，下午还是你接一一吧。”
石翠兰点点头，“知道了。明天周末，我去买点菜，今晚带叶子回来吃个饭。”
褚暮提鞋的动作顿了一顿，没再去看母亲的眼睛，低头嗯了一声。
初夏清晨的空气并不燥热，今天阳光明媚，树头上有几只鸟儿在跳来跳去的嬉戏，享受着自由和欢乐。虽然身处钢筋混凝土浇筑的城市中，但仍有宜居的港湾可供它们休憩。或许在它们的内心深处也渴望翱翔于广阔天空，做俯视世界的精灵，但终究因探索不到城市的边际，又习惯了安逸自由的生活而将自己困在这一方天地中。
小区里散步的、遛狗的、下棋的、晨练的大爷大妈们都摆开了阵势。褚暮在这里住了十多年，直到结婚后才搬出去，所以和不少人都是认识的。出小区的一路上，褚暮不时和曾经的老邻居点头致意，褚加一被他牵在右手边，偶尔也会喊上几声“爷爷、奶奶”。
从母亲住的小区到女儿的幼儿园并不太远，褚暮没准备开车，当然他也征询了女儿的想法，小家伙说奶奶送的时候都是走去的，于是一大一小牵着手迎着朝阳走上了逐渐热闹的街道上。
一路上小家伙蹦蹦跳跳，像个小百灵一样叽叽喳喳。褚暮被其所感，压抑的心情也有了好转。不多时已经到了幼儿园大门口，这里有老师迎接，家长进不去了。临分别，小家伙没有像往常一样马上跑进园里，而是拉着褚暮的手走到围墙边，稚嫩的脸上好像有些委屈的样子。
褚暮蹲下身来和她平视，一边抚摸着女儿的头发，一边轻声问，“一一想和爸爸说什么？”
小家伙好像在回忆，又像在想怎么说，好半晌才开口，“爸爸，姚老师说下下个星期是父亲节。”
褚暮听过父亲节这个说法，但还真不知道是哪一天，也不知道女儿提起这个是什么原因，只能耐心询问道，“那需要爸爸做什么吗，还是一一准备给爸爸送个礼物？”
“姚老师说要给爸爸送礼物，不能让爸爸知道。”这次小家伙倒没有犹豫，只是表达的意思有些不清楚。
褚暮稍加思索便理解了，应该是老师让孩子准备礼物送给自己的爸爸，但要保密，到节日那天再拿出来。
褚暮随即把自己的想法说出来，小家伙连连点头，嘴里一直“嗯嗯嗯”。
“那一一现在告诉我，就不是秘密了啊。”褚暮爱怜的把小家伙抱坐在大腿上，伸手刮了刮她的小鼻子。
“我不知道给爸爸送什么，我和老师说，老师说可以问妈妈。”小家伙低垂着眼眸，情绪不太高的样子，小手一直搓着衣服的边角，最后从嘴里挤出几个字，“我不敢问妈妈。”
褚加一的话像是一枚无声却威力绝伦的炸弹在褚暮耳边炸开，瞬间让他失去了所有的思考，就连周围嘈杂的人声都听不到了。
褚加一拉着褚暮的手臂晃了又晃，嘴里一直喊着爸爸，这才把褚暮拉回了神。
褚暮将小家伙从腿上抱下来，温柔的看着这张与叶珈有五六分相似的小脸，尽管心中百感交集，却依然平静的说，“只要是一一送给爸爸的礼物，爸爸都喜欢。”
小家伙眼睛一亮，“真的吗？”
“嗯。”褚暮用力的点点头，“我们拉钩钩。”
褚加一把小手伸出来和褚暮拉钩，拉钩上吊，一百年不许变。
完成这个仪式，褚加一的表情终于多云转晴，说了句“爸爸再见”，却不等褚暮再说什么，便挣脱温暖的怀抱跑进了幼儿园。
小小的身影已经消失在褚暮的视线里，褚暮却没有立刻离去。小孩子心思单纯，她只是把自己最直观的感受说给了自己的爸爸听，褚暮却不能听而不闻。
他对叶珈实在太好了，好的纵容，好的丢失自我，好的失去原则。尽管叶珈不断做着挑战底线的事，褚暮依然想着这样或那样的借口为她开脱。
他以为这是爱。
或许是吧，但一份只有付出，没有回报的爱，最后不仅伤了自己也伤了身边最亲的人。
坚持还有什么意义呢？
这一刻，褚暮开始劝自己，真的该放下了。放下叶珈这个女人，放下这份执念。以后，他该为自己活一活了。
一路畅通，九点半不到，褚暮已经到了江北。根据客户给的定位，他把车开到了老山腹地一个叫不老村的地方。今天的任务是面谈民宿改建的初步方案，之前已经和客户通过电话和微信沟通了一段时间，双方已经建立初步的合作意向，今天的面谈其实就是做最终的确认。
和客户约的是十点，褚暮提前到了，趁着对方还没来，他便下车在周边转转。之前线上沟通他也只是看过要改造的房屋图片，实地考察应该会有不一样的思路，对完善改建方案也是必要的。
不老村的环境的确没话说，这里群山环抱，空气怡人，错落有致的房屋掩映在青山绿水间。虽是南京人，褚暮还是第一次知道在南京的边缘地带有这么一处世外桃源般的地方。
走在村间由青石铺成的小路上，头顶是郁郁葱葱的香樟树叶，暖风吹拂，褚暮的心不由的静下来。
在喧嚣城市中待得久了的人，会本能的寻求安逸，让自己的身心和灵魂得到放松和洗涤。此刻的褚暮甚至在想，等到自己老了，就寻一处宁静的乡间小院，院里搭上葡萄架，每天坐在下面喝喝茶看看书；再养一只猫和一只狗，种一些蔬菜，偶尔去钓钓鱼……美好的憧憬总让人向往，只是那时候谁还陪在自己的身边，听自己诉说那些再平常不过的家常话。
整个不老村就是隐藏在老山深处的一个自然村落，这里基本家家户户都是自建的二层小楼，说不上整齐统一，却也有与自然融合所产生的的和谐美感。
这些和客户前期沟通时已有初步了解，此刻褚暮的脑中对房屋改建也有了基本的设想。
十点钟，约见褚暮的客户准时到来。对方是一个看上去很有气质的女人，灰白的棉麻长裙配上米白的凉鞋，头上顶着宽檐的遮阳帽，帽檐下是一副黑框深色墨镜。
“你好李总，我是褚暮，民宿改建由我和您对接。”褚暮说着伸手和女人轻握，片刻便分开。
“你好褚经理，你们荣建的专业度我还是非常认可的。”
此时女人已经摘下墨镜，褚暮得以看清她姣好的面容，但却把不准她的年龄。
“外面有些热，我带你去要改建的房子看看。”说着就带褚暮往村子深处走去。
很快两人便来到了一个湖边，临湖而建着几幢风格类似的民房，有二层也有三层的。
“这里一共八栋民房，都是我去年买下来的。现在就是要以这八栋楼房为基础改建民宿。”女人说着指了指这一圈房子。
褚暮此前已经对女子的身份有所了解，对于她能够豪气的买下这八幢房子并未感到惊讶，只是想不明白她身居高位，为何改建的事情要亲力亲为。
虽然想不明白，但褚暮并不打算深究，有钱人总会有一些奇怪的想法。
简单和李总再次沟通了改建的思路和要求，褚暮便在周围转了起来。八幢民房依山傍水，相比于村落中的那些普通民房有得天独厚的自然优势，而且每幢房屋的间距也恰到好处，疏密结合，既能保证**也不至于太离群索居。褚暮边走边拍，不时还在笔记本上记录着，不多时已经对要改造的项目有了基本的空间构架，接下来就是根据客户的要求做方案设计了，不过这是个细活，还要和设计部那边沟通。
褚暮回到入口的第一幢房子处，李总站在门厅下示意他进屋聊。
进了屋子，褚暮才发现这幢小楼的一层经过简单装修，有一些基本的生活设施，此时李总正从冰箱里拿出矿泉水递给褚暮。
褚暮客气接过，拧开瓶盖喝了两口，然后把瓶子放在一旁，准备再和她确认下初步思路的可行性。
“李总，这片区域您是打算做成开放式的还是带有私人性质的封闭空间？”褚暮拿出笔记本，等着对方的意见。
此刻的白衣女人已经将遮阳帽拿了下来，一头栗色微带波浪卷的长发披肩，她的眼眸很亮，有种直射人心的气势。她并没有马上回答褚暮的问题，只是有些随意的靠在椅背上，好像在思索什么。
褚暮秉承着顾客是上帝的原则，也没有催促，安静的在一旁等着。
大概有三四分钟的时间，屋内落针可闻，外面蝉鸣鸟叫。
手机铃声打破了宁静，是女人的，她看了一眼屏幕没有要接听的意思，随后便掐掉了来电。
“不好意思，刚才有些走神了。”白衣女人捋了捋鬓角的发丝，微微一笑，“在回答的你的问题之前，我想再说下我打造这片民宿的初衷。”
褚暮点头，示意她请说。
“我其实算半个不老村人，因为我的外婆曾经就住在这里，小时候父母工作忙，就把我托给外婆照顾，我直到13岁上初中，才离开不老村。虽然离开了，但寒暑假还是会回来住一段时间。直到外婆去世，我才回来的少了，但一直忘不了在这里那些年无忧无虑的生活。”白衣女人仿佛陷入了回忆，不急不缓的说道。
“那时的不老村仿佛与世隔绝，孩子们出去上学要走十几里的山路，我小学六年就是这么过来的。交通不便就意味着落后，老一辈的人都希望子孙能够走出去，村子里的年轻人越来越少，慢慢的不老村也老了。我不愿意看着承载我美好童年的村子就这么破败下去，几年前找到当地政府，和他们协商出资修建了一条从山底的沿山大道到村子的路，也就是今天你开车上来的那条。”
褚暮感到惊讶，内心不禁升起敬佩之情。
“路有了，我就想着如何让村子富起来，我知道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的道理。直到有一天我去浙江德清出差，晚上住在一家民宿，那也是个依山傍水的地方，我觉得我找到了方向。”
“这里山清水秀，远离闹市，而且每家每户都有独立的房子和小院，发展民宿产业真的再合适不过了。但我毕竟没有这方面的经验，村民们更没有。本来想请专业的团队来打造，又怕搞得商业气息太浓厚，失去了不老村原本的质朴，所以我决定自己先试一试，摸索出一条适合的路，再进行全面推广。”
白衣女人一刻不停的说了这么多，中间没有丝毫的停顿，想必这番话或者这个设想在她的脑中早已印刻很深了。褚暮毕业后到现在工作的五年间，见过很多有钱有抱负的商人，其中也不乏有情怀的，但真正将自己的情怀落到实处，并且不计回报的，面前这个女人是第一个。
“李总，我明白您的意思了。说实话，功成名就的企业家我见过不少，但真正让我佩服的您是第一个。”褚暮这话绝对的发自内心，不是恭维。
“你也别叫我李总了，我不喜欢人家叫我总啊总的，感觉像是充满金钱利益的恶心社交。”白衣女人笑了笑，“我叫李维凝，应该痴长你几岁，如果不介意可以喊我凝姐，我叫你小暮怎么样？”
褚暮自然不会介意，之前两人已经在网上聊了一段时间，知道这个女人并不是高高在上的那种性格，想不到第一次见面，原来真的很平易近人，要知道她的背后站的可是不输荣建集团的上市公司。
“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凝姐！”褚暮自己都惊讶这一刻自己的改变，以前的他虽不是交际达人，但也绝不是顺杆往上爬的性子。
李维凝脸上一直保持着和善的笑意说道，“我喜欢直爽的人，虚伪客套就免了。”
褚暮点头，“所以，目前的这八幢楼房就是打造一个示范或者说样板，以便全村今后的学习和发展，是这样吗，凝姐？”
李维凝蹙眉想了想说道，“可以这么理解，但不全面，示范和样板肯定是要的，但我要先把村里可用的劳动力安排进来，让他们在实践中学习登记、保洁、餐食提供、住客服务和客户维系等等一系列流程。当然，前期会给她们做培训，再出去到成熟民宿看一看。”
褚暮已经激动的握紧了双手，李维凝这完全是要带领全村致富的节奏啊。作为这个项目的参与者，定要不负所托，尽善尽美的完成民宿的改建方案，并争取尽快落实。
褚暮在心中计划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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