褚加一今晚在饭桌上的表现特别的乖。
其实,平时她也很听话,不过偶尔会跟爸爸和奶奶撒撒娇,说不喜欢吃芹菜;白水鸡蛋没味道,不好吃;瘦肉会卡牙。
今晚桌上的菜都合她的口味,只不过氛围不太好。
褚加一觉得,她承受了幼小心灵不该承受的东西。
所以,她快速的扒完了碗里的饭菜,说自己吃饱了,撒腿跑回卧室继续画画去了。
关上房门的那一刻,她还偷偷的瞄了瞄大人们,这真的还是自己的家吗?
妈妈好可怕……她就像动画片里的冰雪女王,走到哪里就冷到哪里。
叶珈觉得自己忍的很痛苦,小东西走了,她索性不装了,推了碗筷,双手抱胸,一双秀美而冷冽的眼睛看向褚暮。
褚暮感受到如芒的注视,但他并没有看叶珈,继续旁若无人的吃饭。
石翠兰也受不了这样的气氛,停下手中的动作,搓了搓手。
“叶子,你再吃点,都没动筷子。”石翠兰的话语里带着小心翼翼。
“不吃了。”叶珈话里听不出情绪,“我们聊正事。”
石翠兰有些尴尬,也有些怨愤,低着头不知在想什么。
褚暮给自己倒了一碗汤凉着,终于坐正身姿,把目光投向叶珈。
“请你回来吃饭,不是让你摆脸子的。”褚暮语气不悦,母亲为这个家,为他付出了太多,不应受到任何的轻视和慢待。
叶珈冷哼,她对自己这个老婆婆没啥感情,平时见面点个头就算不错了。现在已经确定要离婚,更没必要在乎什么面子上的东西。
石翠兰捅了捅褚暮的胳膊,示意别动气,又主动给叶珈夹了块鳜鱼肉。
“叶子,知道你喜欢清蒸鳜鱼,今天我一早就到市场买了新鲜的,你多少吃点。”石翠兰把姿态放得更低了。
褚暮不忍看到母亲这样,刚要说话,被母亲一个眼神挡了回去。
叶珈看着面前母子两人的小动作,心中冷笑。
一个唱红脸一个唱白脸么?
不过,这次她没有再拒绝,真的动筷子吃下了这块鱼肉。
然后又双手抱胸等待下文。
石翠兰又夹来一片牛肉,“这是楼下黄阿姨从内蒙带回来的牛肉,我卤了做凉菜,你尝尝口感。”
叶珈依然吃下,没发表任何评论。
石翠兰还要夹菜,叶珈出声,“好了,我们还是回归正题吧。”
石翠兰停下手中的动作,把筷子放下,叹了口气。
“叶子,你和小暮的事,我知道了。”
叶珈面无表情的看着自己的老婆婆,等待她的下文。
“我不知道你们两人之间有什么矛盾,一家人没有什么不能说的。”石翠兰缓了缓道,“你看,一一还小,她需要一个完整的家庭。”
叶珈沉默片刻,像是鼓起勇气,说,“我和褚暮之间没有感情,相处在一起只会越来越累,这更不利于小孩的成长。”
褚暮喝着汤,心中已无多少期待。
只是叶珈说,和他之间没有感情,他不承认,或许这就是立场的不同。
“年轻人在一起讲究的是相处的感觉,你也不希望我和褚暮每天面对面说不上两句话吧。”叶珈继续道,“我们都还年轻,未来的路也还很长,总能找到彼此都合适的人。”
“总归是没有原配的好……”石翠兰小声说话,却被叶珈打断。
“你这是老思想,旧观念。与其没有感情的过一辈子,还不如趁早放手,给双方自由。”
“过日子就是要踏踏实实,都说少年夫妻老来伴,现在追求自由,以后就一定会幸福吗?”石翠兰继续做着叶珈的思想工作。
“以后的事,谁也说不准,但让我屈从现实我也做不到。自己选择的路,好与坏,我都会自己承担。”叶珈不为所动,意志坚定。
褚暮放下汤碗,接过话语道,“人的确要为自己的选择负责。”
石翠兰还想再说什么,褚暮没有让她说,而是着手收拾桌上的碗筷。
边整理边说,“今天吃顿饭,其实是了妈的一个心愿,我知道不管说再多,你也不会回心转意的,所以也不用再做无用功了。”
叶珈翘起二郎腿,好整以暇的看着褚暮。
“还是我之前跟你说的条件,如果你同意,周一我们就去把手续办了。”褚暮说这句话的时候语气平淡,就像在陈述别人的事情。
“什么条件?”石翠兰下意识的问道。
叶珈也有些诧异,以为褚暮已经把条件内容和石翠兰说过,是商量后的决定。
褚暮没有解释具体是什么,而是说道,“妈,这事您就别管了。”
“到老了还要您给儿子操心,是儿子的不孝。以后您就帮我照顾照顾一一,没事就去和黄阿姨她们跳跳广场舞,或者去外面走走看看,别整天把自己闷在家里。”褚暮对母亲的话语和煦,母亲是这个家里最不能被辜负的人。
石翠兰看看儿子,又看看儿媳,眼中依然有希冀的光,但也知道自己无法改变什么,颓然的松懈下来。
“你们年轻人的事,我这个老太婆想管也管不了了,你们自己看着办吧。”石翠兰幽幽叹气,“都说一日夫妻百日恩,要分开就好聚好散吧。”
石翠兰把收拾好的碗筷拿到厨房,关上移门就没再出来。饭厅里就剩褚暮和叶珈两人。
叶珈起身想走,褚暮示意她先坐下,他还有话说。
叶珈并没有坐下,而是审视着褚暮道,“该说的已经说完了不是吗?”
褚暮看了看紧闭的卧室门和厨房门,“我送你下楼吧,边走边说。”
不等叶珈反对,褚暮已经起身拿了钥匙,走到玄关处换鞋。
叶珈看着褚暮的背影,又拿出手机看了看,也无声的跟着出了家门。
此刻的南京城万家灯火,繁华喧闹的夜生活照不到偏安一隅的老小区,两人走在相对静谧的花道上,耳边是虫鸣鸟叫,高大的建筑阻挡了大部分外界的噪音,有种让人安心的力量。
叶珈并不想过这样的“二人世界”,催促褚暮有话快说。
褚暮没有急于开口,而是从口袋里掏出烟点燃,深吸一口。
叶珈皱皱眉,不悦的情绪瞬间浮上俏脸。
这时,褚暮缓缓开口,“我知道你不喜欢烟味,这应该是我最后一次在你面前抽烟了。”
叶珈转到上风口,凝眉看着褚暮,不说话。
“我爸在我十二岁那年就走了,我妈辛苦把我培养长大,一个没有多少文化水平的农村女人,却有勇气进城谋生路,并把我送到最好的学校学习,你可能想象不到其中的艰难。”褚暮夹着烟,并没有再吸的意思,目光没有焦距的看着眼前一扇扇灯火通明的窗户,那里面是否都是其乐融融的家庭?
“所以,这个家里,谁都可以对她不好,唯独我不能。”褚暮心中叹息,“但我终究因为婚姻的事,让她难过了。”
“你可能不知道,当初我妈是不同意我和你结婚的。”褚暮飘转思绪道,“她说你家条件好,个人条件也出类拔萃,而我和我们家相比较来说就普通多了。她的意思我明白,其实是怕我驾驭不住这段婚姻。”
叶珈抬腕看表,“再给你五分钟!”
褚暮僵着脸皮,扯出一个难看的笑。
“那是我第一次没有听她的话,我慕恋了你五年,好不容易有机会和你在一起,怎么甘心放弃。”褚暮没去管叶珈的五分钟限制,依然再根据自己的节奏诉说着心事。
“我知道,你心中一直有一个放不下的人,我本以为时间会冲淡那份感情,让你真正属于这个家庭,属于我,但现实让我一败涂地。”褚暮深吸一口气,又缓缓吐出。
“现在,他应该是回来了吧……我不知道这些年他到哪去了,为什么当初丢下你,而你心中的坚守又有什么意义?当你拿出离婚协议书的那一刻,我明白了,有些人,在心里,不管是不是让你受过伤、流过泪,但他的位置永远无法被取代。”
燃尽的烟只剩下烟蒂,有些烫手,褚暮仿佛感觉不到。
“路在前方,也在脚下,你只是没有用心经营我们的婚姻,并不代表你不是一个良善的人。”褚暮终于把烟蒂丢掉。
“作为一个爱了你十年的男人,也作为你的丈夫,我只能祝你以后多快乐,少忧烦……也仅此而已了。”
“临别前,再让我抱你一下吧,一下就好。”褚暮希冀的看着叶珈,他张开双臂。
叶珈迟疑片刻,没有拒绝也没有同意,只是站在原地。
褚暮走向叶珈,当双臂拥住身体,他能明显感觉到对方的僵硬,他把头埋在叶珈的发丝间,深深吸气,旋即松开双手,并后退半步。
这一抱,既是回忆,也是诀别。
叶珈走了,没有丝毫的留念,褚暮看着她离去的方向,再次点燃了一支烟。
小区外,叶珈上了那辆熟悉的路虎,车辆掉头,向紫金山上驶去。
不知过了多久,小区里散步纳凉的人渐渐少了,褚暮手机响起,是石翠兰打来的。
“我在楼下,马上回去。”褚暮把烟头丢掉,转身上楼。
到家时,褚加一已经睡着了,石翠兰枯坐在客厅里。
褚暮想安慰两句,但实在找不到合适的说辞。
“妈,要不找个保姆吧,就帮忙接送一一,你这段时间出去散散心。”褚暮实在不忍母亲伤心苦闷。
石翠兰摇摇头,“我孙女凭什么要给保姆带。”
“不是给保姆带,就是帮忙接送,做个饭,我晚上带她。”褚暮道。
石翠兰想了想道,“那也不行,一一这么小,我不放心。”
褚暮叹息,又听母亲说,“叶子她爸妈知道吗?”
褚暮摇摇头。
石翠兰一副理所当然的表情,“我那两个亲家可能是做学问做傻了,双耳不闻窗外事,估计就算知道也懒得管。”
褚暮不置可否,他这对岳父岳母真如母亲说的那样,心中只有学术,他和叶珈结婚四年,一家人在一起吃饭的次数屈指可数。
母子两人就这么沉默在客厅里,石翠兰终究上了年纪,熬不得夜,先洗洗睡了,褚暮也不打算回新房子住,母亲这里一应生活用品都全,今晚就不来回折腾了。
他也实在是心力交瘁。
简单洗漱后冲了个澡,褚暮睡到客房的床上后,脑中的画面依然像走马灯一样,他强迫自己睡下来,想想明天是周末,可以带女儿出去玩玩,又想起江北那边新搞了一个生态园,不如就去那里。
念头翻转间,困意袭来,褚暮沉沉睡去。
与此同时,三亚某海边别墅。
铺满玫瑰花瓣的浴缸里,女人慵懒的斜躺着,浴缸沿上放着半杯红酒,一条笔直修长的腿微翘着露出水面,因为脸上敷着面膜看不清容貌,只从大概的轮廓可以看出长相不赖。
浴缸旁边架子上的手机处于功放状态,她正在和人通话。
“对,今晚也去了那套别墅。”手机那头传来一个男人的声音。
“还有什么实质的进展吗?”女人的声音在宽大的浴室里显得有些缥缈。
“和往常差不多,”男人厚重的声音从听筒里传出来,“不过,宋青松最近在他们那个小群里分享了他的猎艳过程。”
“哦?”女人的声音听上去像是有些意外,也透露出一丝兴趣,“你果然够专业,他们那个小群我也只是知道而已,却从不曾进去过,想不到你竟然有办法……不错,不错。”
“您看,这两天还要继续跟进吗?”男人问道。
女人似是考虑了一会儿才说,“不用了,你把手上的证据留好,我后天回南京联系你,到时给我那可爱的丈夫送份大礼。”
电话那头沉默片刻,应是,随即挂断电话。
女人扯下面膜丢在一旁,精致的面庞、迷人的五官,脸上带着似有似无的笑意,她拿起旁边的红酒啜了一口,眼神看向浴室高高的穹顶,不知在想些什么。
片刻后,女人放下高脚杯,拿起手机拨出一通电话,那头很快接听。
不等对方开口,女人平直的声线逸散出来。
“今晚过来陪我。”
也不等对面回应,女人挂断通话,随即用力的把手机掷向旁边那块价值六位数的镜子。
砰的一声,镜子、手机应声碎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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