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会这么陌生。
门外的苏锦清似乎对夏糖的问题并不意外,转身的脚步声在本就安静的室内格外明显,
“是,我们认识,是同班同学。”
“那您刚刚为什么还要这么说她?”夏糖的声音轻轻,听不出是什么情绪。
“我说她什么?”
苏锦清清冷的语调里多了几分情绪,甚至带着几分挑衅的笑意,
“啊,你是说我说她没有达到她应该有的成就,还是说,我说我从来都没欣赏过她的作品,甚至觉得她那些被称作天才巅峰之作的作品没办法在我们馆里展览,的这件事?”
门外安静了下来。
隐隐约约的空气在流动,像是活生生被撕开了一个洞,将可以呼吸的氧气全都收缩进去。
只剩下此起彼伏的呼吸声。
裴慕西慢悠悠地听着,没打算现在就打开这扇让人难堪的门。
“行了小朋友。”
苏锦清的声音再次响起,“别因为这种小事拦着我,你要是喜欢裴慕西那种小家子气的漫画就去看。”
“别来找我,也别妄想改变我的想法。”
“我是南广艺术馆的副馆长,面对的是成千上万个国内外的优秀美术作品,她的那些漫画,不管在你们这群小孩子里面多流行,都没办法让我放在眼里。”
“就算是在和她同班的那几年,我也从没有把她放在眼里过。”
“她那些画,在我眼里根本就称不上是作品。”
这听着有些严重。
裴慕西蹙起眉心,忍不住有些担心,夏糖从来脾气软糯,连生个气都会忍不住抹眼泪,兴许说不过苏锦清这个牙尖嘴利的老巫婆。
正想打开门出去。
门外的夏糖出了声,听得出在尽量维持着语气平稳,好让自己显得气势汹汹和不输过苏锦清,
“才不是。”
“我原本觉得你是她的同班同学,所以才喊你苏老师,所以才这么客气地和你说话。但你这种只会在背后说人坏话的人,实在是不应该得到我的尊重,也不配当什么‘苏老师’。”
“就算你是什么艺术馆的副馆长,也没有任何理由,任何立场,去指责和批判她的作品。你以为你是副馆长就很厉害吗,你再怎么往上爬,在我眼里也永远只是一个充满铜臭味的商人。”
“但是她和你这种人不一样,她是我们学校公认的天才,无论以前、现在还是未来,无论她的作品是油画还是漫画,她的作品都被放在学院最重要的展览位置。”
“但是你,只有一幅勉强合格的画而已。”
“还很难看。”
还是抄袭的。
裴慕西在心底补了一句。
她慢悠悠地喝了一口保温杯里的凉茶,甚至耐心地看了几眼苏锦清留在休息室里的文件,等待着苏锦清的回击。
苏锦清可不是这么容易就被认输的性子,这个人心胸不知为何那么宽广却又那么狭窄,能装得下所有人,唯独容不下她。
“勉强合格?”
苏锦清嗤笑一声,语气仍然平稳,
“你知道吗小朋友?”
“我那幅在你眼底勉强合格的画,你称作难看的画,是我好不容易从你的裴慕西那里抢回来来的。这本来就是我的作品。如果不是她那时候迟了一点,我最优秀的作品,就要这么被她抢走了。”
“哦对了,你是不是不懂抢走是什么意思?”
苏锦清轻笑一声,
“意思就是,你这么崇拜,这么喜爱的裴慕西,你认为全世界独一无二的艺术家裴慕西,只是一个抄袭者而已。”
凉茶还没喝完,裴慕西面无表情地把保温杯放下。
从沙发上起身,整理自己刚刚被坐乱的衣服。
一气呵成地打开门。
大概是没料到休息室里有人,嘴角带着快感笑意的苏锦清在看到她的时候愣住,镜片下的眸光染上几分慌张,却又很快镇定下来,维持着嘴角的笑意,似乎对眼前的场面足够游刃有余,
“小朋友,你的‘偶像’来了。”
裴慕西冷淡地瞥苏锦清一眼,没回答她,只是将自己的注意力集中在眼前的夏糖身上。
夏糖应该是被气狠了,整个人站在原地,不停地发着抖,像个硬撑着一口气保护着她的小兽。
只要苏锦清再说一句。
仿佛她就会直接张嘴咬上去。
裴慕西有些心疼,从夏糖身后扶住她瘦弱纤细的肩,轻轻地唤她一声,
“夏糖……”
夏糖还是硬撑着在她前面,背脊挺得笔直,没有回头看她,像是那种义无反顾拦在她面前,为她阻挡那些闲言碎语和所有磨难的小兔子护卫。
也不说话。
估计是已经说不出来话。
夏糖每次情绪激动的时候,都会控制不住地掉眼泪,这次能在苏锦清面前憋这么久也实在是厉害。
裴慕西没去看苏锦清的反应。
她只顾得上看夏糖。
“没事的,夏糖。”她这么说,还轻轻捏了捏夏糖僵得厉害的肩膀,站在她身后,支撑着她。
于是夏糖慢慢转过身看她,还是在发着抖。
抬眼看她的眼眶泛着红迹,摇摇晃晃的泪光在走廊忽闪忽亮的声控灯下,一颗一颗地滴落下来。
可她还是尽力憋着,咬着自己的唇,不让自己哭出来。
最后攥住她的衣袖,红着眼睛,声音微弱地憋出颤抖着的几个字,
“姐姐,我……”
“对不起……”她似乎看起来很难过,垂下头,发泄了自己的伤心,“我不该追过来问的,现在反而……不仅没保护好你,还让她说了这些难听的话,来伤害你。”
“如果……如果我没有来的话,就说不定,说不定不会让你听到这些话了。”
“对不起……姐姐……”
夹杂着几分哭腔的声音,在安静的走廊里泛开涟漪。
夏糖身上总是带着赤忱的孩子气,不是因为没说过苏锦清而生气,也不是因为苏锦清说那些坏话而生气,而是因为觉得自己让裴慕西听到了这些坏话,觉得没保护好她。
话虽说有些幼稚。
但却蕴含着最为真挚和炙热的情感。
像是飘到了心脏上,挠痒痒似的。
裴慕西觉着自己的喉咙实在是痒得有些过分,就像是夏糖的这些话不是传到了她耳朵边上,而是一股浓烈而温暖的热水,从喉咙里滑下,散入五脏六腑。
有些温暖。
裴慕西伸出指尖,抹去夏糖眼尾的泪珠,轻着声音,
“没事的夏糖。”
你很有用,比这个世界上的任何一个人都有用。
夏糖抬眼看她,泪眼涟涟,
“姐姐,你会难过吗?”
“不会。”裴慕西笑着说,“因为乖小孩是说不过无赖的。”
夏糖吸了吸鼻子,虽然明白了她的意思,可看起来似乎还是很难过。
“喂,我说你们两个,能不能不要拦在休息室门口。”苏锦清出了声,语调冷漠,“我可没空跟你们玩过家家的游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