卢氏挑眉, 于是说道:“妾听闻皇后殿下是个爱憎分明之人, 她对长安百姓都曾有恩,所以百姓们都爱戴于她, 怎么那球刚刚好, 就打到了郎君你的身上呢?”
崔玄明扭过头,心中的气更加盛了, 本想与妻子争论, 但身后传来一声叫唤, 将他的心勾了去, 火也散去了大半。
“郎君。”妾室迈着步子踏入堂内,见丈夫鼻青脸肿,便心疼的皱眉道,“郎君脸上的伤,是哪个不长眼的东西?”
崔玄明惊吓了一番,但也没有训斥,只是带着妾侍回到了西院。
“大娘子。”婢女抬头看着卢氏。
“去拿纸笔来吧。”卢氏吩咐道。
世家出身的卢氏,敏锐的察觉到了朝中的变化,而丈夫的态度让她彻底心灰意冷。
婢女拿来了纸笔,卢氏提笔写下了和离二字,“但愿这火,不会烧到卢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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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明宫·麟德殿——
崔玄明的笑话没有持续多久,众人将目光重新聚集在了苏荷身上,一盏茶的功夫,红色旗帜便插满了一方。
十几年的杀伐,让苏荷的每一击都干脆利落,运球如排兵布阵,苏荷心思缜密,几乎不会漏网。
随着马儿加快速度,鼓声也越来越激烈,所有人都盯着黄土上滚动的球,只见苏荷提起画杖,将球顺利打进了球门之中,红旗再得一杆。
所有人都拍掌叫好,就连那些男子也觉得甚是精彩。
场上同样出彩的还有几个将门之女,以及魏莹。
在裴宁眼中,魏莹永远都是那个端庄贤淑的世家嫡女,今日这一面,也让他眼前一惊。
“你家娘子,骨子里,其实也是坚毅之人啊。”李忱从场上之争分析道。
裴宁转向皇帝,“臣明白。若没有圣人提点,我与阿莹之事,后果未知。”
“保护好她。”李忱起身,拍了拍裴宁的肩。
苏荷骑着马从赛场上退下,并将手中的画杖丢给了年轻人,也将赛场留给了她们。
皇帝起身走下御座,群臣也都纷纷拉着妻儿起身面向天子弓腰。
当着所有朝臣、外命妇,李忱向马背上的苏荷伸出了手。
刚平了喘息的苏荷有些微微脸红,她将手放到了李忱的手心当中,撑着慢慢从马背上下来。
“今日真是畅快。”苏荷笑道。
李忱拉着妻子的手回到御座,又拉着她一同坐下。
群臣看着举案齐眉的帝后,议论四起,“得成比目何辞死,愿作鸳鸯不羡仙。”
“阿爷让女儿不要有念头,是因为这个吧。”年轻小娘子看向父亲继续问道。
父亲顿时愣住,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作答,很显然,女儿眼里看到的皇后,与他们这些男人眼里的并不一样。
父亲眼里只有颠倒的阴盛阳衰,而女儿眼里看到的则是琴瑟和鸣。
裴宁向李忱叉手请示,李忱点了点头,他便向刚刚离开筑场的魏莹匆匆奔去。
新科状元与兵部侍郎魏傅之女订婚之事,满朝皆知,故而也就没有人奇怪二人的亲近了。
“三娘。”裴宁从公服袖子里掏出一块干净的旧手帕递给魏莹。
魏莹看见熟悉的刺绣,不禁脸红起来,“你还留着呢。”
“当然。”裴宁回道。
魏莹看着一脸傻笑的人,也勾了勾嘴脸,“我给你做了一身衣裳,回头让小桃给你送去。”
裴宁听后更加高兴了,“好。”
魏傅坐在席座上喝着茶,“魏公好福气啊,令爱今后的夫婿定是前途无量。”旁侧的同僚说道。
魏傅放下茶碗,“日后之事,谁又能说得准呢。”
端午宴持续了整整一日,至夜才散去,帝后之间的伉俪情深,很快就在内宅流传开来,成为了一段佳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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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
——长安殿——
不到半日,崔玄明家中的事,很快就通过察事厅上报到了周世良耳中,周世良将消息上呈皇帝。
李忱看着密报,“左谏议大夫年岁也不小了,口口声声遵守规矩,却只是对于外人而言。”
“昨夜,卢氏与崔玄明闹和离,以子嗣为由,但是并没有成功。”周世良说道,“一来是崔玄明不愿,因为妻子的家世,加上没有休夫之说,二来也是卢氏本家不同意,因为崔玄明的出身,与前程大好。”
“前程?”李忱冷笑了一声,“将这证据收好,等崔玄明与卢氏和离之后,再行处置。”
“这和离之事…”
“老奴去办。”周世良很是识趣的揽下了这样“脏活”
没过几天,在大宦官周世良的干预下,左谏议大夫崔玄明便与结发妻子卢氏和离分家。
和离后没多久,崔玄明就以犯《唐律》十恶之六,大不敬之罪被捕入狱。
作为十恶之罪中的一条,其处罚结果十分严重,崔玄明作为掌侍从赞相,规谏讽谕的谏官,大臣们便以为是皇帝是在挟私报复。
直到察事厅拿出了在崔宅拷问下人所获得的证据,崔玄明虽没有直言辱骂,可却纵容妾室,且在回到西院后仍未停止。
面对铁证如山,群臣无话可说,然仍为之求情,认为治大不敬之罪太过于严苛,此外,皇帝重开诏狱,令察事厅刺探,也让朝臣们惊恐万分。
原以为联名上书,会让皇帝做出退让,却不曾想李忱的态度更加强硬,并抓捕了几个带头的文官,以同谋罪收押入狱,致使朝中再也不敢有求情声。
诏狱内,在周世良的酷刑与恐吓之下,带头反对新政的崔玄明,最终认罪。
“唐律有载,大不敬,无人臣之礼者,绞。”
“我招,我全都招。”遍体鳞伤的崔玄明,吃力的睁开双眼。
“崔大夫,你知道的,圣人想要什么。”周世良说道。
纵使浑身是伤,崔玄明也始终不明白,“为什么,圣人要这样做呢,这天下,千百年来,不一直都是如此么,为什么到了圣人这儿…”
周世良也不明白皇帝的做法,但他不会去问原因,作为奴才,他要做的事,就是听命。
“那你又为了什么呢,崔大夫。”周世良反问,“就为了你所学之道,忤逆天子吗?”
崔玄明陷入沉默,在认罪之后,皇帝并没有对崔玄明施以绞刑,而罢黜了他的官职。
此事,加上其他被捕入狱的官员,在朝中引起了轰动。
当皇帝开始采取强硬的措施,强令老臣与宰相致仕,加上有中央禁军与苏家为首的地方边军支持时,臣子们的反对之声,逐渐变小,他们敢怒却不敢言。
李忱听从了裴宁的建议,从权力机构着手,加强皇权,培植亲信势力,并开始启用酷吏,在权力不断稳固,制度不断完善之下,一场全新的改革,即将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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兴元二年秋,起居郎裴宁迎娶兵部侍郎魏傅嫡三女魏莹,并于长安完婚。
次年,皇帝赐魏傅紫金鱼袋,于宣政殿降大制命,以兵部侍郎、判户部,进同中书门下平章事,拜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