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姐，我都是为了小姐好啊！……小姐！”
王妈见尚惜开始犹豫了，忙从地上爬起来，顾不得那么多地试图冲进来。
云念一个眼神，希悦就明白过来，当即扯住对方。
云念又问了句，“你当真觉得她对你好吗？”
尚惜茫然无措地看着她，轻轻地摇了摇头。
很快，她目光又陡然变得幽深，落在尚上身上，带着怨意，“他对我也不好。”
尚上面上一痛，整个人一瞬间就变得苍老了许多。
云念笑了笑，“他若是对你不好，我今日就不会来这里了。尚惜，你爷爷找我来不是让我替代你，而是让我给你治伤。”
尚惜愣住。
那双眼睛里充满了狐疑，苍白的唇张了张，却没发出任何声音来。
云念见她不相信，就拿了随身携带的包裹，打开来看时，里面都是各种药材，同时也带了在鹏程药店卖的祛疤膏。
“你脸上的伤用这个就够了，剩下的这些都是给你调理身体的，你常年在房间不出门，身体早就已经亏空厉害。你在与尚夫子较劲的同时，也是在与你自己较劲，何必。”
云念幽幽的说着。
她看了眼尚上，低声道，“我想与她单独聊聊。”
尚上愣了一下，又沉痛地看了眼尚惜，脸上带着几分感激，起身就离开了。
他步履蹒跚了些，背影看上去也佝偻着。
尚惜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根本就没看到，她只冷冷道，“我没有和他较劲，如果不是他，我也不会是今天的样子。”
“你没经历过我的生活，你不懂。如果不是他非要说那些不该说的话，我父母就不会出事。”
尚惜基本没有接触过同龄人，也很少说话。
长年累月的积累让她有一肚子的埋怨无处可说。
云念此时正好给了她一个机会。
让她可以畅所欲言。
她的话充满怨恨，把所有罪责都推到尚上身上。
见云念在认真地听，她便放松警惕。
继续道，“别人都不敢说的话，就他去说，落得如今的下场，都是他害了的。他固执，偏执，自以为是，狂妄自大，认为自己一定是对的，不肯变通，非要身边所有人都不开心，都痛苦了，他才肯罢休。”
尚惜说了许多。
很多话都十分极端，但也确实与尚上的性子能挂钩上。
只是，这样的评价太过恐怖。
云念听得也是惊心动魄。
等她说完了，尚惜自己都有些不好意思起来。
只听得她讷讷道，“当然，他也不是只有缺点，也有些做得好的地方。”
云念轻轻吐出口气，低声道，“他哪里亏待了你？”
尚惜愣住，下意识抚上自己的脸。
“你脸上的伤，是因为他吗？”
“嗯，是他的仇家找上门来，杀了我父母，我被救出来的时候就是这样了。”
“但不是他动手的，也不是他找人做的，他也是受害者不是吗？”
“如果不是他非要说那些话，我们何至于这样？”
尚惜开始激动起来。
云念依旧淡定，她喝了口茶，轻轻叹了口气。
“他或许不该说那些话，就算他不说，谁也不能保证你这辈子就是平安无事的。”
“你说的应该是当年尚家被人劫持的事情吧，起因是尚大人作为谏官在朝堂上直言不讳，得罪过许多人，被人记恨才引发了当时的惨案。”
“尚大人身为朝廷命官，尽自己所能为皇上谏言，他直言不讳也好，固执守旧也罢，谁都不能否认他在对待自己工作时候的认真和执着，这件事就是皇上也十分欣赏。”
“拿了朝廷的俸禄，做到自己该做的事情，这是他身为臣子的忠诚。”
云念声音幽幽的说着。
“如果不是他的官身，尚惜小姐年幼无忧的生活，您父母亲人的高贵门第，又有谁能给你们？不能只享受了好处，不能共同承担任何风险。更别说发生那样的事情，最伤心难过的莫过于尚夫子自己。”
尚惜怔了许久，她沙哑着声音，打断云念的话，“你不会明白，与其这样我情愿过平凡人的生活。”
“其实你有一双很漂亮的眼睛。”
“什么？”
尚惜不敢相信地盯着云念。
云念笑了笑，肯定道，“我说，你的眼睛非常漂亮，与尚夫子很像，那是一双明亮的眼睛，里面纯澈清明，叫人看了就难以忘记。”
“而且你脸上的伤也能治好，只是你需要接受现在的自己。尚小姐有很多机会可以离开这里，离开尚夫子，他如今就是个老人，无权无势，甚至连个仆从都能欺负他，何况是你。只要你想走，随时都可以，但你没走，不也是因为放不下吗？”
“人的生命有限，尚夫子的生命更有限。他放弃自己的事业，放弃京城的生活，放弃理想抱负，与你生活在这里，不就说明他也在妥协，也在后悔，也在为过去弥补吗？”
“你觉得你爹娘会怪他吗？”
云念反问了句。
她没有等待尚惜的回答，只继续道，“我父亲是个将军，他守护一方平安，朝廷经常没有军饷，他就拿家里的钱去补贴，但我很敬重他，因为他是个英雄。”
“战场上流血牺牲，当然是英雄。”
尚惜苦笑了声。
云念却继续道，“那尚夫子为什么就不能是英雄？他虽不是拿刀拿枪在战场上肉搏，但他在朝堂舌战群儒，他为这个国家建言献策，他不过是遭受到小人的暗害，他被人伤害被人驱逐，是他们那些人的错，不是他的错。”
“英雄？”
尚惜咀嚼着这个字，久久不能反应过来。
从来没有人告诉过她这也能成为英雄。
他们都说，如果不是尚大人坚持己见，如果不是尚大人得罪了许多人，如果不是尚大人触动了别人的利益，他们家就不会这样，她就不会有一道巨丑陋的疤痕。
一切的罪魁祸首都是他！
可是，从来没有人说过这也可以是英雄。
尚惜觉得心口突然变得澎湃起来，她眼眶红了红，突然想起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