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悄悄说话的画面在旁人眼中又是别的一幅景象。
德重公公忍不住轻咳了两声。
云念回过神来，忙从顾洛允身上爬起来，故作镇定地下了马车，伸出手来，直到一双大手掌搁在自己手掌心。
顾洛允嘴角微微上扬，羞涩的笑浑然天成。
一旁的太监宫女们都看呆了。
“二位随奴才过来。”
德重公公在前面引路，穿过长长的长廊，又转了好几个弯儿，这才终于到了太后的宫殿。
那地方金碧辉煌，处处都透着精致和华贵。
“太后娘娘，人带到了。”
里头传话的声音传来，没过一会儿，就见个老嬷嬷出来引着他们进去。
熏香的味道很浓烈，夹杂着药味，让云念眉目皱了几分。
纱帘挡住软塌上的人，只隐约看到对方面容宽阔，头上都是珠宝首饰，衣着是华贵的绛紫色，哦，对了，她眼神从纱帘后透过来的时候，带着天然的威压。
“跪下。”
一旁的嬷嬷提醒了句，云念这才恍然大悟般跪了下去。
“参见太后娘娘。”
她声音不卑不亢，带着中年男人的沙哑。
“起来吧。”
太后懒懒地说了句，紧接着就抬了抬手，纱帘被宫女们掀开，露出里面那张脸来。
“哟，这是你那小徒弟？”
头顶的声音传来。
“回太后，是。”
对方只深深看了眼顾洛允，很快便将视线落在云念身上。
“你既然来给哀家看病，想来也是有几分本事，若是治好了，哀家重重有赏，若是没治好，哀家可未必放过你。”
“草民拿人钱财替人消灾，既然收了皇上的钱，自然会竭尽全力。”
“哼！皇上也是个孝顺的，哀家说过多少次了，外头那些自然比不上宫里的，罢了，来都来了，就给看看吧。”
如今母慈子孝，皇帝和太后之间的关系前所未有的丝滑，她言语中多少带着炫耀。
云念也顺着她的话说了句。
“那是皇上在意太后您，您该高兴的。”
“高兴，怎么能不高兴呢！”
宫女们前前后后忙活，在她跟前搭了个小台子，放上软包和布巾，然后才示意云念上前把脉。
云念恭恭敬敬走上前去，搭在太后手腕上。
又低声问道，“太后您是否睡觉不够安稳？时常半夜醒过来？”
“嗯，这些旁人都知道的事情，你就莫要问了。”
太后淡淡地说了句，言语中带着几分讽刺。
心想又是个骗钱的，眼底已经有了几分冷意。
云念丝毫不放在心上，只继续道，“太后的身子不是什么大问题，大抵是日日在房间里闷着，空气不流通，又吃菜油腻，才生了心悸。”
“太后梦魇想必是因为心中有亏，恕草民斗胆，过去的事情已经过去，太后无需挂念在心上，若是实在过不去，大可做出弥补。”
“你这话是何意？”
眼前的人眸光陡然冷下来，盯着云念时让她后背生起寒意来。
云念却依旧笑了笑，“心病草民可就无能为力了。”
她并未多说，只点到为止。
太后眯起眼睛看了她一会儿，紧接着就冷哼了声，“装神弄鬼！”
“太后娘娘说笑了，草民行医多年，看上的各种怪事数不胜数，早已经对这些见怪不怪，何须装神弄鬼？”
“你见过鬼神？”
“不曾。”
云念摇头，又道，“人生在世，或许我亏欠了别人，或许别人亏欠了我，孽障若是太深，自然扛不住内心煎熬，被邪祟趁虚而入。”
“你可知道该如何解？”
“草民只是郎中，可没什么改命的本事。”
云念笑了。
“太后娘娘稍稍休息片刻，草民这就给您写下方子。”
云念拿了笔墨，顿了一下，当即朝着顾洛允的方向看了过去。
对方心领神会，默默走上前来，接过她手上的笔，“师父说就是。”
于是换成云念来说，顾洛允来写。
云念这才知道，原来顾洛允可以写出与他在书院时完全不一样的字来，又一次让她刮目相看。
把写好的方子递送给嬷嬷，又拿了药丸给到他们，这才起身告退。
才从宫门出来，那边的宫女就已经追了上来。
“二位留步，太后娘娘想请二位住在宫中，随时召唤。”
“抱歉，恕难从命。”
云念拱了拱手，又去看德重公公，对方忙回过神来，“圣上已经答应神医，每次进宫只看病一个时辰，看完就走。”
“那……奴婢这就回去复命。”
搬出皇上来就是太后也没有法子。
德重公公把云念和顾洛允送到茅草屋边上，直到对方马车从视线中消失，云念才撕下脸上的面具。
这一折腾也已经是半下午，夕阳的余晖落在森林里，四周都是寂静无声，倒是添了几分祥和。
“你去招惹太后做什么？”
顾洛允问了句。
“她先招惹了我家人。”
云念声音淡淡，听不出什么喜乐来。
却在顾洛允心底升起涟漪，“瑶妃？”
云念笑看了他一眼，起身往茅草屋去，显而易见的事情也无需回答。
这地方虽小，但里面什么都有，云念寻了个窗边坐下，等希悦一会儿来接她。
“你给太后吃的药丸是什么？”
云念愣了一下，想起这个她就浅笑起来，“没什么，就是寻常普通的东西，鸡屎加牛屎加蜂蜜再加上点栀子花，捣碎了，蒸煮一下，然后揉搓成的丸子。”
“……”
顾洛允认真看了她好半天，意识到云念并未说谎时，他当即张了张唇，却如鲠在喉，不知该怎么形容此时的心情。
最终他也只能低声道，“那是太后，千金玉体。”
“我知道。”
云念笑说了句，“千金玉体，所以太过小心呵护，自己吃积食也不知道，我就不乐意给她吃正常的药，吃些不干净的拉出来就是。”
“……你还真是胆大妄为。”
顾洛允无奈说了句，不自觉又轻笑出声。
云念手撑着下巴，百无聊赖地盯着外头的风景，风吹得白杨树的叶子哗啦啦地响着，让人犯困。
“最近几日你可要躲远些，太后拉肚子他们免不了要找咱们。”
“那死老太婆……”
她嘀咕了句，打了个哈欠，又低声咒骂了句，便双手枕在桌上，脑袋搁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