樊军回来一趟神界,将从凡间带来的饭盒打开,放在自己在府邸中为林晓琦立下的墓碑前,又对着空空如也的墓碑说了许多无声的话后,他重返凡间,又忙着去改变其他认识林晓琦的人的记忆。
林晓琦在凡间的人缘还不错,想要全部清除,让所有人忘记她曾经存在过,实际上是个大工程。
樊军第一次觉得,自己的这份工作是多么的罪孽深重。
林晓琦活了一辈子,做了许多许多的事,帮助了许多许多的人,在这世间留下了数不清的痕迹,即使是身为凡人死亡了,也会有许多许多的人会记得她。
而樊军现在做的事情,就是把妻子在这个世界上存在过的证明一一消除。
每多消灭一个人对林晓琦的记忆,他的心就更加麻木一分。
只要他记得就行了。
没关系,他还记得就行了。
只要他还记得小七曾在这个世界上存在过、生活过的种种,小七就不算是白来了一趟人世。
小七……
任务的最后,是他印象里小七来过三四次的郎中铺子。
原本像这种只见过几次面的人应当是无需改变记忆的,可麻烦就麻烦在,这个郎中似乎有着过目不忘的能力,只要是见过一次面的人,无论时间过去了多久,他都能记得那人长什么模样、得什么病症、诊病时和他闲聊的时候都说了些什么。
今天天气很好,郎中铺子里没什么人,等其他人都走完了以后,樊军才找准机会进去。
郎中一抬头就看见了樊军,脑中也立刻浮现出来了他的身份。
“樊军兄,好久不见。”
“好些日子没见了,你面色有些憔悴啊,想必是操劳地多了吧。”
“来,坐。”
他没有在第一时间提林晓琦,让樊军微微有些震惊。
放到其他人身上,看到他没有带着林晓琦一起,必在三句内问他:“小七呢?”
樊军坐下来,面对这个最后还记得小七的凡人,他不想那么快就结束他对林晓琦的回忆。
而郎中见到樊军这副神色,则是自顾自地开始说起来:
“看你形色并不匆忙,看来并不是血崩、血淤或者是热结和外感。”
“你是个负责的,像什么盗汗、酸痛一类的病症也不会来找我,你应该自学了解决办法。”
“所以是受了风寒,还是腹痛?”
樊军被他问得有些摸不着头脑。
“腹痛,我看着很像在腹痛吗?”
他这一问,反倒是让郎中表现出一副不自信的模样。
郎中自言自语道:“我记错了?不会啊,以我的记性,不可能记错,而且是那么大的事情。”
郎中转过头来又问樊军:“你今天来,不是因为你媳妇生产了?”
生、生产。
这个郎中,他在说些什么啊。
看见樊军呆若木鸡的模样,郎中只觉得自己是猜对了他才那么震惊,便说道:“半年前,你媳妇独自一人来我的铺子里,说是腹胀、恶心,都不用把脉,我一看就知道那是怀了身孕。”
“我把脉后,发现她已经怀了三月有余。没记错的话,肚里很可能是个姑娘。”
“想不到我记性这么好吧,我还记得呢,你媳妇当时喜形于色,说是家里的茶水也不喝了,书也不看了,要给你上街买东西,回来好好庆祝一番。”
“虽然我叮嘱了,要她时不时过来给我看看、把把脉,我不给收费,但这半年时间过去,都没见着她来,恐怕是这姑娘在意形象,不愿挺着大肚子出门见人。”
“她胎很稳,小七姑娘身体也健康,所以我也没有担心。”
“虽然半年世间没有诊脉,可大概就是这段时间生产了。”
“我今天看你一来,神色憔悴,就觉得应该是被孕妇那无常的脾气和身体状况折磨的。”
“所以你今天来,想必是孩子已经生出来了,但是妇人患上了产后风一类的病症吧。”
郎中微微一笑:“先恭喜你喜得贵子,但现在还是您夫人的病比较重要,您先说什么情况,我也好给您开药。”
“产妇有些看似很小的病啊,也耽误不得,要是没有调养好,到了后面可遭罪了。”
樊军咽了咽口水,快速抬手,为郎中施法,然后转身走出了铺子。
自此,世间再也没有凡人记得林晓琦,再也没有人记得,林晓琦曾是他的妻子,他们曾经度过了三年格外幸福的时光。
樊军的脚步越来越快,走到一个无人的角落后,他飞速向神界进发。
他的脚步极快,可面色却仿佛没事人一般平静。
怪不得那神会说,林晓琦的身上会有一丝神性。
原来不是他没有将那些气息抹除,而是因为那一丝微弱的神性根本就不属于他,而是属于妻子肚中三月半的幼婴。
他怎么就没有想到这一点呢?那些日子里,他看着小七小腹微微涨起,只觉得是自己把妻子养胖了,还在暗暗窃喜,每天想尽方法给小七多添些新的吃食,却从来没有想到这一层上面去。
当他回过神来的时候,他已经回到自己在神界的府邸了。
他手持笔墨,写下了请辞的书信,又拿出另一张纸,开始逐一列出当时那个捉了自己妻子、将自己踩在脚下的那个上位神他熟识的那些下位神。
他花了一百年的世间,将那些名单上的下位神的认知全部改变,让他们互相为证人,证人那位上位神已经失去了神性变成了凡人。
测试是否有神性的神官早都被樊军改变了大脑内的认知。
测试出的结果明明是上位神灵魂中还有着饱满的神性,可他张口却是:“已经是凡人了,可处死。”
那个上位神暴怒地嘶吼、崩溃地咆哮、泪流满面苦苦哀求,可是一切都无济于事,他被几个下位神明架上了处刑台。
他反应过来,说大家都被樊军控制了,一定是樊军在从中作祟,可惜没有人相信他说的话。
樊军此时已经扮作了阎彩的神族中的三长老,他拉着二长老到处刑台下看戏,当通天的雷光贯彻上位神的身体,他魂飞魄散后,樊军终于展露出了欣慰而邪恶的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