樊军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可他将眼皮重重闭上、又猛地睁开,来来回回好几次,面前依旧是这个人的身影。
要么他是像一个凡人一样,睡着了,在做梦;再要么,他就是看到了赤裸裸的现实——
林晓琦根本就没有去投胎,她凭借着肚子里孩子的神性和樊军几百年来不变的爱,成为了一个圣女。
她失去了大部分的自主思维能力,却还带着一点前世的回忆,她成了无法转生的孤寂的灵魂,却拥有了和上位神一样与日月一眼永恒的寿命。
她身上的衣服正是离开时的那一套,面容也是那日离开时的样子,小腹微微隆起,腰间系一串铃铛,转身的时候,铃铛发出清脆的歌声,像夜莺日夜不停的啼鸣,让樊军原本冰冷的心脏开出一朵又一朵的玫瑰。
他愕然,血红的泪从眼角缓缓流下,如果没有束缚住他的锁链,他想冲上前去吻她的脸。
他声音微颤:“为、为什么不去投胎啊……”
“还留着我们过去的回忆是要做什么。”
“那么痛苦、那么短暂,有什么值得回忆的。只要你愿意投胎,那不过是来来回回投胎几百世里一个不光彩的小插曲,你为什么要为了这样的记忆不去投胎啊,毁了自己有下辈子的可能。”
“蠢货,为什么啊……”
圣女轻轻飘到樊军的面前,她的大脑构成十分简单,即使脑中还有一丝自我意识后者是前世的记忆,也只不过是若隐若现的一点点,藏在灵魂的深处,并不足以她理解樊军这么喋喋不休的一大串话。
她的手轻轻拂过樊军还被杀神锁贯穿的胸膛,从指腹上传来那股独属于灵魂体的微凉,只见她唇瓣轻启,嘴里挤出两个字来:
“疼、吗?”
也就是这两个字,比起樊军的一大堆质问,它轻轻的、小小的,像一片羽毛,却正好落在了樊军心间,击溃了他百年来在心口竖立的所有防线。
他好像一个摔了跤也坚强地爬起来说自己没关系的小孩,面对母亲突如其来的关心终于嚎啕大哭起来。
血泪布满了他的脸颊,可圣女只是歪歪头看着他,并不知道自己应该将这些泪水擦干。
无妨,樊军只是看着她,只要还能接触到她,就心满意足了。
“不疼、不疼,我很好。”
一对曾经恩爱的小夫妻时隔多年再重逢,本该再体面些。
可如今樊军以成了被杀神锁贯穿胸口的罪人,而林晓琦也只是一个偶尔才能回神的木偶。
可这个结果,无论是对于樊军而言,还是对于林晓琦,都是最好的了。
樊军这才记起来,当天墓看向自己时,那个意味深长的表情。
他当初还以为那是一种不理解、一种嘲讽、一种羞辱,如今看来,却是自己以小人度量君子之腹。
想起墓当天在大会上据理力争,说只要给他配备上圣女便无需其他,他的心里泛滥上一种莫名的感动。
墓是吗?
这个天大的人情他认下了。
樊军和林晓琦很快就缔结了“圣女契约”,樊军胸口的杀神锁被取出,他的肉体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生长恢复,法力再也这个时候渐渐回到自己的身体里。
他换了一身干净的衣服,去接下这么多年被他丢在一边的任务,然后回到自己很久没有回来过的宅邸。
林晓琦作为和樊军签订了契约的圣女,樊军到哪儿,她都会紧跟着飘过去,到了樊军的宅邸,她东看看西看看,虽然没有自主思考能力,但她就像是一个对什么都好奇的小猫,要将眼前的一切事物都调查地明明白白。
樊军只觉得她这副样子可爱,又让人心疼。
他没有把林晓琦当作是不能思考的物件或是摆设。
每当林晓琦对一个东西表现出兴趣,他就会立刻开启讲解模式,从这个东西的历史讲起,又说它的功能、使用方式等等。
长篇大论的言辞让林晓琦的大脑无法正常运转理解,她只是歪着脑袋,看那人对自己讲得滔滔不绝。
模糊不清的记忆里,每当她想要睡觉的时候,这个人也是这样,被她死缠烂打,然后滔滔不绝地讲述来自神界的故事,直到把她哄得睡着了为止。
樊军开始给她讲下一个神界的新物件时,她飘过去,趁他没有注意,在他的唇角印下一个湿湿的、冰凉的吻。
面对樊军震惊的表情,她缓缓开口:“谢、礼。”
樊军又哭了,抱着她,身体一抽一抽地,像一个做错事后还被母亲宽宏大量地原谅了的愧疚小孩。
这和林晓琦记忆中的樊军有些出入。
林晓琦用自己为数不多的思考能力想道:“樊军变成了爱哭鬼。”
“我要比以前更加好好地爱他。”
……
樊军将院子里的墓碑扬了。
墓碑地下买着一枚戒指,是那日他们在凡间大婚,他偷偷戴在了林晓琦的手上又默默取下来的那枚戒指。
没有人说过不能给自己签订了契约的圣女打造首饰。
所以他单膝跪地,将戒指戴在了林晓琦的无名指上。
“这一次,我们终于可以好好地、光明正大地在一起了。”
林晓琦点点头,俯身飘下来在他的唇上印下一个吻,露出了一瞬间幸福的笑意。
有一瞬间,但也只有一瞬间,短暂到樊军怀疑这是不是自己的妄想或是看错了。
但现在看来,这些事情已经没有那么重要了。
自己最爱的人回到身边,他别无所求。
剩下的无尽的时光里,他再也不会孤独,再也不会寂寞。
他曾经做过很多很多事,犯下了数不清的罪孽。
这一次,他要好好担起作为一个男人的职责,好好保护好自己的妻子。
好好对待自己的妻子。
樊军番外,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