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怀远回来的时候,薛朝暮正抱着水瓢坐在石头上,她不知道想什么想得出神,连自己的玉佩露出来一截都不知道。
“想什么呢?”
陆怀远装作没看见,接过她手里的水瓢。
薛朝暮眨眼看他:“太傅最近怎么样?”
陆怀远自若地说:“身子还是那样,年纪大了难免力不从心。不过这几日邓夫人就要回京来了,老师惦记着女儿外孙,心里高兴,精神倒是比前些日子好。”
日光穿过茂林,薛朝暮被晃了眼,抬袖去遮眼,袖子里的玉佩差点飞出去。
陆怀远听着动静回头,明知顾问:“怎么了?”
薛朝暮背着手,指尖紧紧掐着玉佩的穗子,没让“失踪多日”的玉佩这样掉出来。
她心虚地笑着:“没什么没什么,石头滑,没坐稳。”
陆怀远指着廊下,配合地装瞎:“外面热,你到廊下坐。”
薛朝暮趁着他转身,忙不迭地把玉佩捞回袖子里,做贼心虚地溜到廊下,生怕陆怀远发现什么端倪。
她低头瞧瞧怀里的玉佩,又忍不住去看陆怀远,心里忍不住犯嘀咕。
真没瞧见?
她怎么总有种陆怀远早知道是她拿走玉佩的感觉?
要不他怎么也不着急呢?
玉佩丢了这些日子,他就吩咐云销找了几天,往后再也没提过,也没再去再寻新的换上......
陆怀远镇定自若地浇完水,回廊下的时候薛朝暮已经把“赃物”藏好了,正佯装无事地冲他笑。
明丽的日光穿梭过林叶,稀疏地落在她发梢,她被阳光晒得暖,瓷白的肌肤如玉般流转着金色的暖光。
那日在太傅府,房太傅没让他轻易糊弄过去,老爷子眼尖,指着他空空的腰间问:“你的玉呢?!”
陆怀远像说一件无足轻重的小事:“送人了。”
房仲恩吹胡子瞪眼:“送谁了?这是能随便送的?”
陆怀远没急着说,他扶着房仲恩,等老爷子数落累了,又给他端了药,看着房仲恩喝完药才不紧不慢地说:
“送姑娘了。”
房仲恩冷不防被呛住,他惊天动地咳起来,差点没一口气背过去。
他狐疑地盯着陆怀远:“姑娘?哪家姑娘,我原先让你送薛家二姑娘,你磨磨唧唧就是一直拖着不送,现在薛二没了,你送谁了?江尚书家的?”
陆怀远不动声色地后退一步,摇了摇头。
房太傅觉得不妙,他眯起眼:“陆治,陆怀远!你给我说实话,送谁了?”
陆怀远瞅着房仲恩,他没吭声,却在短暂的对视里给了房仲恩一个隐晦的答案。
房仲恩用力拍着桌案:“你上赶着作死呢!合着外面的人不是捕风捉影,我当你不回信是跟陆修赌气呢,你这是心虚不敢回信啊!你闲着没事送什么玉!”
陆怀远不嫌事大,打着主意气人:“......我守身如玉啊。”
房仲恩忍无可忍,破口大骂:“放屁,谁教你的!”
“......师兄教的。”
房仲恩顺手抄起一支笔砸他:“他早年间浪荡成那个样子,成婚后才算老实了,你学什么不好学这个!”
房仲恩就邓遥和陆怀远两个学生,现在一个怕事,缩在平昌不出来了,一个倒是生怕事情闹得不够大,和自家长嫂混到一起去了!
他顿感头疼,觉得刚才的药真是白吃了,自己迟早要被这两个混小子给气死。
房仲恩愤愤地说:“你跟着他学,好好学!也跟他一样一声不吭地跑,就留我一个人等死算了!”
陆怀远给房仲恩递了热帕子:“过些日子押送肖恪,让师兄回一趟京城,有什么话老师当面骂他。”
其实陆怀远早知道房仲恩有这个打算,就是抹不开面子一直不肯说,过些日子也是他的寿辰,让邓遥回来看着就像他对邓遥妥协低头一样。
房仲恩不乐意。
陆怀远给房仲恩搭台阶:“老师不想见师兄,还不想见邓夫人和孩子吗?我在平昌见过,小丫头乖巧不闹人,长得像邓夫人,也像老师,长大了也是个美人。”
房仲恩捋着胡子,昂首道:“自然要像云姜,难不成还像邓遥那混球?!”
陆怀远逮着机会说:“到时候让师兄给老师赔罪,就当看在孩子的面子上,夫君和父亲生了龃龉,邓夫人夹在中间也难做。”
房仲恩只有一个儿子,早在十几年前就战死沙场了,只撇下一个小孙子,可惜娘胎里带了病,没几年也病死了。
他夫人去得早,现如今只有房云姜一个女儿,房云姜和孩子就是房仲恩的软肋,陆怀远一捏一个准。
房仲恩不好答应得太爽快,这样没面子,他拐杖往地上一戳:“什么师兄!你乱叫什么,我没他这个学生,你叫他师兄往后就别来我跟前!”
陆怀远明白房仲恩这是答应了,也不跟老爷子争:“不敢不敢,我和邓大人泛泛之交,不熟不熟,他要是敢来府上搅扰老师,我就让区明把他扛着扔出去。”
房仲恩瞪他一眼:“你刚才说什么,小丫头长得像云姜?”
“往后一定是个出挑的姑娘。”
房仲恩轻哼两声:“出挑不出挑有什么要紧的,只要她们母女俩平平安安的,我就是死了也能安心。倒是你——”
“我?”
房仲恩撑着拐杖站起来,愣是不把话说完:“你到时候把云姜和孩子接回来,不许邓遥跟着来,来了也不许他进府!要是他跨进来一步,你们俩就给我一起滚出去。”
房仲恩拄着拐杖疾步走出去。
出挑?
他倒要看看什么出挑的姑娘把他清心寡欲的学生哄得五迷三道。
邓遥奉旨押送肖恪入京,他带着家眷,路上怕夫人和孩子生病,一行人走得不算快,抵达京城的时候正赶上盛夏的第一场雨。
陆怀远早就得了信,撑着伞站在城楼上,正和陆修留下的副将说着些什么,邓遥就几步奔上来,抬手要去扒陆怀远的肩膀。
“好啊!一个月不见了,想哥哥没有!”
陆怀远无情地用扇子拨开邓遥的手,挪开伞不让邓遥躲雨:“这是哪位?我谨遵师训,和邓大人不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