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朝暮和华阳刚一出城，城门就再次闭合。
陆怀远口齿间都是血味，喉咙又干又痛，他带着余威和区明逐渐后退，但怎么都不肯让禁军们越过城门前的那条线。
他们守着几个卡口，见人就砍，直到天际泛出清晨的第一丝微光，薛朝暮被华阳扶着翻身下马，陆怀远疲惫地扔下了手中的刀。
身边的士卒都是硬撑着一口气，陆怀远让他们退守城楼之上，为的就是拖住禁军的同时尽量减少伤亡。
众人纷纷卸甲丢刀，陆怀远冲那领头侍卫笑道：“辛苦诸位，今夜的酒可还满意？”
领头侍卫低骂一声，抬脚就往陆怀远膝上踹，区明抢先一步把他掀翻在地，抱臂笑道：“咱们大人是正二品官员，你是什么东西？我们是死是活，都轮不到你来判。”
领班侍卫仰面摔在地上，他揉着自己的脚踝，笑容里都是狠厉：“都要沦为阶下囚了，还给我摆架子，我倒要看看你能风光几时！来人，带走！”
陆怀远从容地伸出双手，让人给他带上手铐，十分很配合跟着下了城楼。区明则在身后哼着小曲，还探头和陆怀远说：“公子，那匹马可是我想起来，把它从陆府带出来的，公子不赏我吗？”
“赏，要什么库房自己挑。”
“库房的都是金银珠宝，多俗气。我找公子要个人吧，我年纪不小了，也该成亲了呢。”
陆怀远好整以暇地看过来，两人完全没有阶下囚的样子，身边的侍卫不满地睨过来，陆怀远脸上虽带着笑意，可他脸上的可怖的血仍未擦。
他手里没持刀，但周身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气势不减，侍卫不由得想起了他以一敌十的模样，忍了忍，往旁边站了站，没插嘴。
“你要谁？”
区明下意识地想挠头，可他手被拷住，最后只能嬉笑着凑到陆怀远跟前：“月云，怎么样？”
“你不是在平昌的时候还在和云销斗气吗？现在就改了？”
“瞧公子说的，人总不能在一棵树上吊死对不对？华阳性子豪爽，是女中豪杰，那叫什么来着，落花有意流水无情嘛，月云那姑娘从小受了苦，什么话都藏在心里不肯说，我也是近日才知道她的心思。”
“你是退而求其次，为了有个人成亲才娶月云？”
区明连连摆手：“这是什么话？！我断不是这样想的，公子来日可别到夫人那边胡说，坏了我的姻缘公子可不能赔我的！”
“我原先心里还惦记着华阳的时候月云就陪在我身边了，她温柔，也善解人意，饿了呢，她给我煮面，难过了呢，她给我唱曲子听，虽然唱得不好听。可我自小是个孤儿，除了公子和云销，没人对我这么好过。”
“我原先是感激她，就总爱去找她跟她作伴，这，这也算是日久生情吧。我可不是为着娶妻成家才娶她，我就是想和她在一块，只要她高兴我就高兴。”
陆怀远想了想：“月云可比你还小呢，她跟在夫人身边，你见了夫人自己去同她说。”
区明搓着手，为难道：“公子帮我说不成吗？原先在辰阳的时候，为着华阳，夫人敲打了程泽几次。我开口我怕夫人把我打回来，若是公子开口，说不定夫人就同意了呢？”
“要是月云真的对你有情，阿朝迟早会成全你们。你只要好好待人家就是了，有什么好怕的。”
“话虽如此。”区明嘟囔道，“人家姑娘那么好，万一被旁人抢走了呢？公子，我可都舍命陪公子留在京城了，公子不能连这点忙都不帮我吧？”
“帮不了。”陆怀远粲然笑道，“我惧内啊。”
旷野的秋风总更萧瑟，薛朝暮冷不防打了个喷嚏，她纳闷地捂住自己的脑门：“吃了这么久的药，身子不至于这么弱吧？”
华阳用红色的大髦把她裹紧，两人一抬头，就看到了穿着士兵衣服的陆修。
陆修一只脚踩在台阶上，单手提起水桶冲洗自己的长刀，听到动静霍然回头，看到薛朝暮又愣了愣。
“嫂……长嫂安好？”
陆修尚且不知道和离之事，只当她还是陆省的正妻，传闻他倒是没少听，可薛朝暮真规规矩矩胡地站在他眼前，他也不好甩脸色。
薛朝暮福了一礼：“侯爷。”
话刚说完，薛朝暮就看陆修盯着自己身上陆怀远的大髦，她不自在地把自己裹得更紧些。
陆修不自在地提着水桶站在原地，他和薛朝暮这样面对面站着，人家又是从京城逃亡出来的，他觉得自己应该说点什么。
可军营里都是些糙汉子，他打十五岁开始就没怎么和姑娘相处过，就算偶尔回京城，京城的闺秀们都知道他性子火爆，对他那是敬而远之，可以说是有多远走多远。
他还真不知道该说点什么……
总不能让他像对待兄弟那样，上去扒着薛朝暮的肩膀，跟她捧着酒碗把酒言欢吧？
他怎么觉得自己要是真敢那么做，薛朝暮身边那位冷面姑娘就会先跟他大战三百回合呢？
他挪开目光，皱着眉往远处看，薛朝暮就站在对面静静盯着他，陆修头皮微麻，半天才想起把水桶放下，回头间看到了营帐，才憋出一句：“进去……坐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