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滴从天幕落了下来。
与往日不同的是，今天的洛夜笙穿着一件精致的黑裙，不像是她平日里那穿着黑袍的优雅端庄模样，她还戴上了一个银色蝴蝶的小耳坠，平添了几分柔软的气息。
但此刻她的眸子却很冷。
“何必？”宁道乾闭上眼，他的剑在他的手中构建。
这一声何必包含了太多太多的叹息，他想要结阵去阻拦已经走到他身后的顾渊，可洛夜笙的剑随即而至，她的剑出那一瞬，狂风大作，电闪雷鸣，仿佛世界末日一般的景象。
漫天的落叶飞舞，宁道乾握紧了手中之剑。
过去他和洛夜笙交手过很多次，因为当年他们二人是东域最出色的两个天才，多年来交手都不分胜负，他们二人的关系其实还算不错。
“你新入至圣不过一年不到，不可能赢我。”
“我只需要为他争取时间就好了。”
洛夜笙的眼眸很平静，宁道乾看着她的眼眸里满是不解，困惑，最终尽数化作了叹息。
“即便他走到了清瑶面前，那边还有剑祖的魂魄。”
“那便是他的事情了。”
宁道乾抬起手，“一炷香的时间，你会败，什么都改变不了，我不想对你出手。”
宁道乾不再隐藏他的修为气息。
许多年前他就已经踏入至圣一重，这么多年过来，他的修为又怎么可能真的仍旧停滞在至圣一重？他手中的剑，亮起了三道剑纹。
那是他的本命灵剑，那三道剑纹，代表了他的至圣三重每一重所领悟的规则剑势。
他也曾是整个东域最出色的天才啊。
洛夜笙的脚步并没有退却半分，她只是淡淡的哦了一声，便已经做好了出剑的准备，宁道乾的气息微变，他的眼神望向了远方。
远方有一道流光。
流光之上，御剑而来的白衣少年最终落在了他的面前。
“你从剑阁里出来了？”宁道乾望向面前的宁修，欲言又止。
“嗯，出来了。”宁修沉默了好一会儿，“师尊，关于清瑶的事情请您三思。”
宁道乾的眼眸不曾有波动，可他的气势仿佛一下子就弱了几分，“你也觉得我不对吗？”
“并不是我觉得，而是师尊自己觉得自己做的不对，师尊已经因此背负了太多，师尊当年教我修剑，告诉我说，所谓剑修，便是要用剑斩断世间一切。”
“可师尊却在做着会让自己痛苦万分的事情，这又何谓剑修呢？”宁修的眼眸很真挚。
宁道乾合上双眼，雨滴落在了他的脸上。
“所以你未来会是比我更加出色的剑修，你的剑心澄澈通明。”
“我会代替清瑶来做她要做的事情，我能够做到，师尊。”宁修抬起手，给宁道乾看他刚领悟出来的剑势之剑。
在这一次的转生仪式开始之前，宁道乾便让宁修去了剑宗的剑阁修行，剑阁里留下了历代剑宗修士的剑韵，宁道乾原本以为，宁修起码要用一个月的时间，才能从剑阁出来。
可宁修只用了七天。
宁修握住的是属于他自己的剑，而不是体内的剑仙真魂的那道剑势，他的剑澄澈，透明，看上去圆融如意。
“你是如何从剑阁出来的？”
“他们要我参悟他们的剑，可我知道时间已经不多，所以我悟了自己的剑，我把剑阁拆碎了，走了出来。”宁修微微低头，“我从小与清瑶一起长大，虽然那家伙不肯承认，但我一直都把她当做我的妹妹。”
“所以，请师尊三思。”
宁修缓缓的跪倒在了宁道乾的面前。
“师尊若是不答应，宁修就在这里跪到您答应为止。”
宁道乾低头看着面前他唯一的亲传弟子。
“你以前不会这样的。”
“顾兄是个有趣的人，我从他的身上也学到了一些东西。”宁修轻声念着，他抬头望向面前的宁道乾，眼神坚定。
宁道乾的眼神望向了远处。
在那里，有一道红光冲天而起。
“你终于来了。”
熟悉的声音在顾渊的耳边响起，顾渊看向面前的传承大阵，大阵的中心便是已经熟睡的宁清瑶，而在那大阵之上，那个红裙的虚影，此刻正戏谑的看着他。
顾渊抬头看她，“你一直都在等我？”
“你为宁清瑶渡劫之时，我便在你的身上留下了无垢转生阵，后来你将我的残魂破碎，如今我修补许多，才察觉那道与阵法之间的联系一直都在。”
“我是更好的容器，不是吗？”顾渊朝着她笑。
他的笑容无比的真挚，还透着几分疲惫。
以合体六重的修为走到如今这一步，已经是值得流传千年的天方夜谭了，可他真的走到了这里，来到了那个熟睡的小女孩面前，他伸出手轻轻捏了捏她的脸。
“你愿意吗？”剑祖真魂的声调变得更加戏谑。
“我答应过她要保护她的呀。”顾渊望着面前熟睡的少女，他低下头，轻轻的吻了宁清瑶一下。
宁清瑶没有醒来。
“大劫将至，若非如此，当年我不会留下此残魂转生。”剑祖真魂沉默了片刻，“你很爱她吗？”
“不爱她的话，我为何要走到这里来呢？”顾渊脱掉了身上的上衣，他的胸口烙印着当初剑祖真魂在他的身上画下的无垢转生阵。
身为混沌体的他，将会是剑祖真魂最好的容器。
剑祖真魂的虚影来到了他的身边，顾渊能够感知到，他的神魂之海里的潮汐，在此刻染上了血红的颜色。
那便是剑祖真魂的剑势。
他并没有抗拒，也没有阻拦，只是静默的站在那里。
直到剑祖真魂将他的魂魄尽数吞噬。
洛夜笙赶到这里的时候，剑祖真魂已经消失不见了。
取而代之的，是站在那里的顾渊，他的眸子变成了一片耀眼的红，神情也与之前截然不同，他转过身，看向了赶来的洛夜笙，宁道乾，以及宁修。
她对着宁道乾淡淡的说道，“我已经找到了新的容器，辛苦你了。”
洛夜笙的眼瞳瞪大几分，她往前走出一步，“你”
“是他心甘情愿要成为我容器的，怪不得我。”此刻的剑祖真魂，朝着洛夜笙笑了一下，她的笑容轻蔑而嘲讽。
“身为灵宗宗主，却为一己私情卸下重任，也不知道你的师尊，是怎么教出了你来。”
洛夜笙拔剑，可拔剑后她的眼睫微颤了一下。
“就凭你？”剑祖嗤笑了一声，尽管这是她刚刚才适应起来的新身体，但她的剑势仍在，她的剑势曾留在这片天地，所以只要她存在，她的剑势便可轻易的斩断一切。
只是，剑祖隐隐约约感觉到，她似乎缺少了什么。
这种奇怪的空缺感让她怔了一下，她抬起手，洛夜笙手中的剑忽然脱落，来到了她的手上，被她握紧。
剑祖真魂微微瞪大眼眸，她低头看着手上的这把剑，难掩嘴角的笑意。
“这把剑可真是妙极。”
她忽然就站在那大笑了起来，可笑着笑着，她的表情又变得尤其的冷淡，熟悉的慵懒语调再从她的嘴里发出。
“笑够了吧？好笑吧？笑嘻了吧？笑够了，就该上路了。”
洛夜笙看着突然变得奇怪的剑祖，她也笑了起来。
下一个瞬间，剑祖真魂便被强行拉入了神魂之海。
而就在神魂之海的上空，一个女人正戏谑的看着她。
那个女人尤其的漂亮，就是穿了一身奇怪的女仆裙，她并没有握剑，但这神魂之海的每一片潮汐，每一滴海水，都是剑的一部分。
镜妖笑的愈发玩味，大概要比先前的她笑的更加开心。
“欢迎来到我的世界。”
万千海水于海底涌起，在这神魂之海的半空成剑，镜妖淡淡的念道，“真讨厌啊，杀个这么个小角色，还要费这些心思。”
那些剑尽数往前刺去，一剑剑将剑祖真魂刺的支离破碎，而此刻她已经无处可逃，即便她逃出这里，不过也就是落得个瞬间魂飞魄散的结局。
“你们你你们究竟是什么？”
顾渊的声音忽然从她的身后响起，他也在这一刻，将一把剑刺入了她的胸口，他凑在女人的耳边，淡淡的念道，“我觉得你还是死不瞑目好一点。”
剑祖真魂的残魂因为他的这一剑而彻底消散。
顾渊抬头望向面前的镜妖，两人相视而笑。
顾渊的眸子终于恢复正常。
而他玩味的捏出了一把闪着红光的剑势之剑。
他看向宁道乾，“宁宗主，既然你要的是清瑶最终掌握剑祖的力量，现在，她的力量已经是我的了，这样似乎也差不多吧？”
“剑祖呢？”宁道乾平静的问。
“被我在神魂之海里撕碎了。”顾渊抬起头，朝着他笑。
宁道乾的神情似乎变得有些疲惫，他站定在那里，过了好一会儿，他朝着顾渊说，“带着清瑶那丫头离开吧。”
“好。”
宁道乾转过身，离开了这里。
而顾渊再抬头的时候，洛夜笙也恰好转身，朝着外面走去。
“洛夜笙。”
“有事？”洛夜笙转过头，眸子淡淡的看了他一眼。
“你要去哪？”
“我说了呀，云游四海。”洛夜笙轻哼了一声，便回过头，不再去看顾渊的脸，她的裙摆被风轻轻吹动。
顾渊把身后的宁清瑶抱起来，脑袋里的镜妖在给他说刚才洛夜笙那边发生的事情，宁清瑶还没醒呢，顾渊看了一眼站在那的宁修，“多谢宁兄。”
“我一直都把清瑶当做妹妹，可作为哥哥，我能做的也只有这么多。”宁修无奈的笑，“顾兄要是没事，可以到我的庭院小叙。”
“好啊。”
顾渊用公主抱的方式把宁清瑶抱了起来，和宁修一起朝着外面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