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0章 困兽（上）
有些事情是索兰加入宇宙狂欢会后才知道的。
比如宇宙狂欢会以全球逃生游戏之名掠夺了无数个星球的资源，这些资源有的被宇宙狂欢会高层势力所瓜分，有的拿来充实全球逃生游戏，而有的……
则是被拿来制作对付那位的武器了。
眼前这个看似平平无奇的黑色球体是宇宙狂欢会的成员们呕心沥血数日，用了上千乃至上万个种族的镇族之宝才制成的
因此今日那位被困一事，并非临时起意，而是蓄谋已久。
只是她不明白为何要跳过本该有的接二连三的拉扯试探，直接来到最后一步。
太急了。
明明不久前才试探过那位。
却急到就好像晚半步就会发生什么意外一样。
为什么呢？
“两个小时。”
就在索兰盯着黑球发呆时，八臂肉球来到了她面前，再没有先前的得意与狂妄，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沉稳正经。
它仅有的眼睛咕噜噜转了两圈：“两个小时后如果那位没有出来，就会被永远困在里面。”
面对与方才判若两球的八臂肉球，索兰不由自主地后退了两步。
这是八臂肉球身体里的哥哥。
如果没有这个哥哥，狂妄又没脑子的弟弟早就被弄死了。
哥哥也不在乎索兰跟避瘟疫般的态度，它自言自语道：“那位比你想象中要谨慎太多了，你以为上次它来狂欢会总部威慑一番后便算了吗？”
“不。”
“它在用尽各种手段调查我们，而且已经隐约查到了什么。”
“为此它最近甚至制造出了能让自己死而复生的东西。”
“宇宙狂欢会没有时间了。”
索兰震惊地看向八臂肉球。
它闷闷地笑了起来：“我就知道，没有谁在知道这些消息后不会感到惊讶的。”
哥哥的独眼里飞速划过一丝精光。
黑球确实有时间限制，只有过了某个时间后才能完完全全地成为不可逃离的牢笼。
只是最慢需要整整两小时，最快只需要……
不到半小时。
在场所有宇宙狂欢会的成员里只有它知道这件事，连它那个无脑且自大的弟弟都不知道。
“假如如今被关在黑球里面的那位还能感知到外界，会不会被我的话所误导呢？”哥哥在心里慢悠悠地想道，“要是真的能误导他，就赚大了。”
放眼望去，来到这里的宇宙狂欢会成员尽管都很年轻，却都有些许缺陷，倒不是身体方面的缺陷，而是它们的实力都只能止步于此了。
哥哥转身看向那个毫无动静的黑球，眼中是一片死寂，偶尔却又闪过几缕希望。
它非常清楚。
宇宙狂欢会之所以会让它们这些成员过来完成这个计划，并不是看重和相信它们，是因为宇宙狂欢会也不确定这次的计划是否能成功。
成功了，它们就是功臣。
不成功，它们这些年轻、没有进步余地的“废物”就是最先拿来平息那位怒火的挡箭牌，还是日后替宇宙狂欢会背锅的主力军。
毕竟这次只是困住了那位而已。
不论出发点为何，只要它们完全没有造成具体伤害，宇宙狂欢会与系统总局就还能把和平协议拉出来限制那位。
实在不行就多推出一点背锅的，让那位杀到冷静下来为止。
如果不是弟弟冥顽不灵，早早便看清这局的它无论如何也不会参与这场棋局。
只可惜事已至此，已经没有回头路了。
从出生开始便是身不由己。
说不定最后还要陪着这个愚蠢无用的弟弟一起去死。
想到这里它笑着说道：“索兰，你应该跟我一样祈祷它不会从里面出来。”
它真的不想死啊。
哪怕一出生就是一枚棋子，也不想死。
黑球里的五八确实如八臂肉球哥哥想象中那样并非完全感知不到外界情况，但它能感觉到的只有卫左那里的状况，还很模糊。
发现这点后五八心凉了半截。
它留有后手的。
宇宙中四处都散落着它在签订和平协议前就特地留下的锚点。
可困住自己的这个东西确实非比寻常，竟然切断了它与除卫左灵魂里那缕核心能量以外所有锚点的联系。
问题它只能感知到这个仅剩的锚点，不能利用这个锚点从这里脱困。
距离实在太远了。
这个空间无边无际，就算其他锚点没失效，它也需要时间将所有锚点联合在一起形成一个巨大而稳固的锚点，才能利用对方从这里离开。
强行联系那个与卫左灵魂融合的锚点，绝对会让其崩溃掉，最后连带着让灵魂一起溃散。
它也有试过不用锚点，直接撕裂空间离开。
然而空间被撕裂后仍旧这个空间。
就好像套娃，打开盒子后里面还有盒子。
更让五八感到讶异的是，它不过在这里待了短短片刻，便已在这个漆黑空间里发现许多无比熟悉的能量。
这些能量会在它使用不同手段攻击时组合成最佳的防御手段。
五八拥有各种属性，对面也有。
两者谁也奈何不了谁。
试探过几次后五八肯定这里是一个由无数种族血肉白骨堆砌而成的牢笼。
一个专门为它设计出来的牢笼。
又过去了几分钟，五八依旧没能找到突破点。
这里看似能看到边际，实则无边无际。
而且随着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它那种无法逃离此处的预感也越来越强烈，也许到达某个时间点后，就真的会被永生永世困在这个鬼地方。
就在这时它冷不丁听到了卫左的声音。
“用我的眼睛换萱萱的眼睛？”
时间倒流回五八刚被牢笼困住的那段时间。
萱萱凭空消失。
众人面前出现了发着光的一行字。
“来中心公园。”
明目张胆的鸿门宴。
玛莉安绝望地表示自己又无法对萱萱使用特殊能力与物品了，卫左看到她愤怒地打开游戏面板愤怒地写下一大串投诉。
【这边已经接受到您的反馈了呢，但由于最近排队人数较多，您需要等待一段时间呢】
这游戏客服仍然一如既往的气人呢。
在玛莉安要继续噼里啪啦打字时卫左拦住了她：“能把我们直接传送过去吗？”
女生怔了怔，点头。
于是四人便被传送到了这座城市的中心公园。
刚落地，卫左便看到萱萱站在中心公园的喷泉旁边。
小女孩周围是一群还算熟悉的面孔，他们是白天通过玛莉安帮助逃离铁笼的鬼王，但再往旁边看去，就是一堆陌生人了。
这些人各不相同，但有个共通点。
脸上挂着弧度一模一样的笑容。
周围所有事物仿佛在此刻都被静止了。
“喵～”
一声猫叫从萱萱那里发出，卫左这才注意到双眼紧闭站在原地的小女孩头上蹲着只黑猫。
几乎与夜色融为一体的黑猫开口道：“你看起来就是普普通通的人类嘛，那位为什么会如此喜欢你呢？”
卫左面无表情地攥紧手指：“宇宙狂欢会？”
黑猫点点头：“还不算太笨。”
它懒洋洋地摇晃着尾巴：“虽然那位现在自身难保并不能来保护你，但我对杀死一个弱小的人类不感兴趣，上面也没说必须要杀死你。”
卫左声音无波无澜：“所以？”
原本蹲在萱萱头顶的黑猫跳到半空中，像踩着地面那样踩着空气来到青年面前，然后抬起右前爪，亮出锋利的爪子隔空在对方眼睛位置点了一下。
“不论是游戏又或者是现实，用你的眼睛换这个小女孩的眼睛。”
听到这话卫左眼里掀起丝丝波澜，他不紧不慢地重复道：“用我的眼睛换萱萱的眼睛？”
黑猫又一次点头。
它蛊惑道：“那位树敌无数，失势后必定会有很多势力来找你的麻烦，我可以保护你，但你需要付出一点代价。”
说到这黑猫声音变得有点古怪：“我原本是想要这个小女孩的眼睛，但你的眼睛比她更有用。”
“盲瞳，那位把这个给了你吧？”
“盲瞳是能看穿所有虚假的眼睛，有了它以后我的实力会上涨一大截，届时我在狂欢会的地位也会水涨船高，想保下一个人类还是很容易的。”
卫左垂下眼，似乎是在思考黑猫的提议。
黑猫继续慢悠悠地说道：“盲瞳只有自愿给出才能保持最完美的状态，如果你不愿意给我，我也不能硬抢。”
“而且你身上还有一点和平协议的保护，我需要付出很重的代价才能杀你取眼。”
“只是这样的话……”它抬爪指向萱萱，“我便只能挖走这个小女孩的眼睛了。”
“我知道，你很珍惜这个孩子，你也不想看到这个还不到十岁的小朋友从此只能活在什么都看不到的世界吧？”
黑猫一句一句用软刀子戳着对方心脏：“某种程度上说是你和那位连累了她哦，如果不是因为那位在你身边，我也不会来到地球，更不会注意到这个孩子……”
卫左默不作声地抬眼看向萱萱。
五八失联了。
但这次卫左能清楚地感觉到自己与对方之间的联系并没有中断。
甚至他还能感觉对方此刻的心情与状态。
没有受伤。
心情极度糟糕。
他再次尝试着在脑海中呼唤五八，除了能感觉到对方心情变得更差劲以外没有收到任何回应。
也许五八能听见我说话，但是无法回应？
这样想着卫左平静地开口道：“好，我换。”
黑猫还没来得及高兴，青年接着说：“但是我有个条件。”
兴许是因即将获得自己梦寐以求的东西，黑猫声音骤然变得很柔和：“什么条件？”
“契约，我需要一份能约束你的契约。”
卫左定定地注视着黑猫。
黑猫顿时了然：“你是担心我在获得你的眼睛又转而去挖小女孩的眼睛？”
它晃着尾巴沉吟片刻，缓缓道：“我能理解你的担忧，既然如此那就依你所言签订一份契约，这份契约具有规则之力，一旦我违约，核心能量就会爆炸。”
“那位应该和你提到过核心能量对我们有多重要吧？”
卫左点头：“可以。”
黑猫眼睛发亮，尾巴在虚空中写写画画。
终于，契约写好。
黑猫率先写下自己名字，按上猫爪印，还友情提供了一支羽毛笔给正在检查协议的卫左。
青年仔细观察确定协议里没有陷阱后便接过羽毛笔一笔一划地认真写下名字，然而最后要摁手印时他还是忍不住在心中喊了下五八。
没有得到回应。
早有预料的卫左并未觉得失落。
他抬起拇指在契约上摁下。
拇指与契约接触的瞬间传来一阵针扎似的细微疼痛。
等卫左拿开手后，契约上多出个红色指印。
同时他也感觉到自己与眼前这只黑猫间增添了一缕联系。
一人一猫达成协议，场面尚且还算和谐。
只有仍被关在牢笼里找不到离开方法的五八近乎疯魔。
虽然不知理由，但它确确实实从卫左说出那句“用我的眼睛换萱萱的眼睛？”后便能听到对方接下来的话语甚至于心声。
现实里的声音与心声都是断断续续的，五八只提取到了几个关键词：盲瞳、交换、契约。
它立时就反应过来是有宇宙狂欢会的成员盯上了卫左的盲瞳。
可它不在场的情况下，要取出盲瞳就只能由现任主人亲手挖出自己的眼睛！
卫左要亲手挖出他的眼睛！
因为极度愤怒与恐慌，五八的黑雾形态在这个无边空间里以惊人速度扩散。
察觉到危机的牢笼却也开启了反击。
它是由无数种族心血构造而成的武器，集合了上千乃至上万的天材地宝，没有自我意识，但要永远困住笼子里这个存在的命令早已深入骨髓。
它是专门针对一个存在而生的牢笼。
牢笼外，时时刻刻都在关注这边情况的八臂肉球哥哥欣喜若狂地看着开始缓慢转动、逐渐缩小的黑色球体。
开始了！开始了！牢笼的完全封闭开始了！
命运这次站在它们这边！
副本里。
卫左摘下口罩、眼镜、围巾、最后拿出了陪伴自己多时的短刀鹊羽。
黑猫不由得发出赞叹声：“你很漂亮，比我见过的任何一个人类都要漂亮呢。”
眉如墨描，一双深邃凤眸里凝着疏离，只是不知为何那微挑的眼尾晕着点点红色，让青年原本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漠气质里增添了几分瑰丽。
冰冷、凌厉、却又美得惊心动魄。
锋利冰冷的刀尖却在这时对准了那双眼睛。
黑猫不忍直视般地别过脸，语气里带着几分怜惜与歉意：“没办法，那位不在，盲瞳只能由你自己挖出来才能保持完整。”
青年一言不发地将刀送进眼里。
哪怕将刀刃用力握住，也绝不会伤主分毫的鹊羽在此刻染上了血。
是鹊羽主人的血。
是卫左的血。
冰冷刀尖刺进人最脆弱柔软的部位，从未体验过的剧痛袭来的一刹那，卫左第二次轻声呼唤了五八。
这次是在心里，他以为对方听不见。
被囚禁在牢笼里如困兽般可怜的五八听见了。
浑然不觉危险正在逼近，被关在牢笼里的五八理智近乎全线崩盘，在听到卫左又喊了声自己名字后，它终于恍然大悟为什么能听到对方声音。
因为他现在很需要它。
因为卫左现在很需要五八。
这份需要太过深刻也太过迫切，只至于它能顺着他们之间那缕微薄的联系硬生生突破限制来到五八身边。
可五八现在无能为力。
本来在没有遇到卫左前，它很少会产生什么剧烈的情绪波动。
或者该说它基本不会因为什么事情失去理智。
遇到卫左前五八仅仅失控过一次。
那是它刚从改造核心能量这种近乎十死无生的事情里活下来的时候，将核心能量研究彻底的它终于不得不承认自己真的是个没有家的异类。
发现这一点的它差点疯掉。
同时代表生与死的“春生秋杀”就在这种情况下诞生了。
偏偏在这时有个一直戏弄它为乐的高等宇宙种族见到失魂落魄在宇宙中飘荡的它后大肆嘲讽。
紧绷到极限的神经轰然断裂。
它用春生秋杀摧毁了那个高等种族，包括它们独自居住的“高等星球”。
也就是从这天起，它从谁都瞧不起的异类变成了令人闻风丧胆的宇宙头号通缉犯。
尽管被评价精神极度不稳定的高危异类，事实上它自那次冲动之下摧毁了一个高等世界后便再也没有做过这种事。
遇到卫左后，它变得更冷静理智了。
人类是脆弱的。
会衰老的。
会死去的。
但它并不脆弱，也不会老，更不会死。
可是它想陪伴在这个人类身边，和对方一起平淡地过完此生，最后像水母死亡时变成水那样安安静静地消散在空气里。
那样平淡而温柔的日子，会令人无比眷恋。
所以当五八听到不得不挖出自己眼睛的卫左第二次轻声呼唤它的名字后，生平第一次如此厌恶乃至怨恨过往的为所欲为。
如潮水般涌来的悲苦快要将它击垮。
可惜它是没有眼泪的怪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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