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欸，来了来了。”刘明燕立马递上早就准备好的小刀。
这小刀平日里都用不上的，是阉鸡爷的。
具体就是用来……阉割公鸡的。
这十里村也找不到更细致的刀了，贺晴柔想，哪天得回镇上，采购一番。
刀锋划过筛子的边缘，“嘶嘶”，“呱啦”，又刺耳又悦耳的声音可以同时存在，一张厚实的灰白色的桑树皮纸就被割豆腐似的，起纸了。
贺晴柔手中扶着一张四四方方的桑皮纸，她把它放到太阳底下，仰头向上望，顿时一阵阴凉。
她露出小女娃般的天真笑容，清澈地说：“成功了。”
顷刻之间，围堵在祠堂这里观看的村民都高兴地跳了起来。他们欢呼，“呜啦啦”地高喊，他们厚黑的脸上都是激动，是兴奋。
他们的眼神中多了神采，不像以往那般的沉默。
像是过年的大喜事，他们无一例外全都摩拳擦掌，准备大干一场。
贺晴柔让刘明燕上手，带林白云还有她娘先试着抄纸和起纸。
所幸还不错。
……
“村长，这些桑皮纸我都有用的，我得全部拿走。至于其他的造纸的过程，我可以跟你说，你记一记。”
刘村长笑得见牙不见眼，热情地捧出家里炒好的南瓜子：“阿柔，快吃，等下燕儿看见了就没了。”
“这本来就是你的，那自然是你的。只不过啊，阿柔，你可是我们十里村的大功人啊，没想到啊，阿柔，你这么小，就有如此的技术，还会认字。这几日我一直在想，你怎么就这么厉害啊。”
贺景也坐在一侧，双手不拘束地放开，也捧起眼来：“阿柔这本事，难怪地主家的少奶奶喜欢听阿柔讲故事。阿柔，你都讲啥故事？”
贺晴柔的脸一僵，用软萌蒙混过关：“许是我有些小胖，少奶奶就喜欢我这种。我还能讲啥？我都是讲我们在村子里玩啥游戏啊，去山上玩啥啊。”
她摸了一下自己的双丫髻的小铃铛，说：“呐，少奶奶给的，还请丫鬟给我洗澡，我都吓坏了，一堆人服侍我，我哪见过这样的场面。”
贺景和刘村长都没听过这样的细节，连连惊呼。
等场面冷下来之后，刘村长终于问出了他迫切想知道的话：“阿柔啊，这技艺毕竟是你带来的，这纸也是你教的。那外面的纸多贵啊，我们都不敢想。”
“我听燕儿说了，你们现在认字用的沙盘。若是我们能够自己造出大量的纸了，那还怕没纸用吗？我们把纸卖了，那也是有钱给娃儿们买书买笔墨的啊。”
“我当年小的时候，也是勉强跟着我爷认了几个字，听说以前我们这里也是有学堂的，后来越来越穷咯，一个能考学的都没有，先生也没了。”刘村长打着浓烈的感情牌。
贺晴柔完全明白，他想干什么。
突然，贺景说：“阿柔，你要是跟村里做这些买卖，要跟你大伯说不？”
贺晴柔一脸的疑惑：“景叔，我自己是自己，我为啥要跟他说？景叔，我回来这么久了，镇上也没回去过了，我觉得现在挺好的。我不打扰他们在镇上开听书馆、买大宅子，过上唤奴唤婢的生活，那我现在带我们十里村一起过上好日子，家家户户都有饱饭吃，这跟他们有何关系？”
贺晴柔的一番长话，直把贺景给攻破了。
是啊，贺山他们在镇上那么多年，也没见对十里村有多好？他们自己吃香喝辣的……
他想到了自己的儿子，知松。不知道他现在咋样了？
刘村长是事外人，他看得最清楚。他说：“阿柔，你想怎么做？这笔卖纸的事情，我觉得就是得有你一半的。”
“啥？一半可太多了，村长。我一个小娃娃，就是在外面听别人说的方子，侥幸成功了而已。何况我们十里村有这么多人家没吃饱饭，我觉得我现在这样也很知足了，我只要有一点银子花就知足了。”贺晴柔听到一半，差点没吓死。
她这么小，哪敢拿这么多，又没人依靠！她可是一个人。
贺景看着贺晴柔跟刘村长交流自如，镇定自若，她那极力抗拒、互相推脱、满脸大汗的模样，旁人要是见着了，还以为是贺晴柔要更多、村长给的更少呢。
谁能想得到，贺晴柔是怕自己要太多呢？
贺景莫名地就佩服起这个十一岁的女娃来，就如她娘那般的心胸。
他愧疚起来，那份见证书……他为了知松……
南水镇，青山学堂。
“哟，你不就是个村里出来的吗？这字写得可真丑。”挑事的人从来就没少过。
贺知松已经不知道是第几回被人推到角落了，他的脸上又挂了彩。
明明这么明显，先生好像就看不见似的。
贺知行比较仗义，过来小班这里找回几次场子，奈何贺知松总说自己是不小心磕着碰着了。
贺知松已经清楚地知道了，什么叫差距。
他是乡下来的穷孩子，他不能给堂伯家太多麻烦……能忍则忍。
可先生教的太快了，他不像其他同窗一样在家里已经认字了，他是刚认字，学得异常吃力……
……
十里村。
他们最终商议好了，贺晴柔分三成半利润，其他的任何事情都不管了，偶尔可以指导一下。
村子拿一成半的利存起来，充公用，比如建学堂、建祠堂、请先生。
剩下一半的利用来填充一开始的投入，以及分发给村里的家家户户，半年分一次。
投入到造纸的每一位村民都可以按付出来拿工钱，这些就交给村长来核定了。
贺景万万没想到，他坐在这里，听了一场完整的十里村的造纸大业的规划。
人人都有钱分？他实在不敢想……
最后他贺景也在自己的名字上按下了自己的拇指印，这让他的愧疚感，又上升了几分。
当年，他爹，也是这样按拇指印的。可最后，他却负了那个信任他的人。
……
贺晴柔刚出门，就被一队人马给塞进了马车。
众目睽睽之下，所有人都知道是陈家。因为马车上的图案他们附近几个村落都认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