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把这名册交给皇帝，哀家累了，就不去看他了。”
徐嬷嬷接过名册，福了一礼，转身往御书房去。
这个时辰，皇上必定还在御书房。
张玉成接过名册，又将名册呈给了景湛，景湛顺手就搁在了一大堆折子下面，翻都没翻开。
张玉成见状心里又是一阵叹息。
景湛压根就懒得看选了哪几个人，反正，都不是她。
他执笔写下几笔朱批，便又开始出神。
往常江晏宁若是闲着了，他就把她逮到御书房，通常她都不是很乐意，不过来着来着就习惯了。
她来这御书房也不折腾别的，就安静地磨墨，她磨出来的墨倒是比内侍磨出来的还要好。
景湛又想起了她房中的那些画，应该就是她在御书房时观察画下来的吧。
不是即刻作画，那她必然是观察了许久，又深深地记在了心上，回去之后还能这般清晰地画出来。
景湛突然觉得自己枯萎的心，又生出了花来。
那笔墨滴在奏折上，晕开了，景湛却毫无察觉。
她此刻在干什么呢？
要不问问法喜寺伺候的人？
“张玉成……”
刚叫了个名字，景湛又打消了主意。
他们说好了要彼此冷静，这偷偷摸摸去打听她的行踪，不是君子所为。
而且，万一这也是她步步为营中的一环呢？
一想到这，景湛的心又沉了下去。
张玉成听见皇上喊自己，正竖了耳朵准备听下文呢，谁知这就没下文了。
皇上脸上的表情，还如此奇怪，一会笑，一会严肃，怪吓人的。
景湛一抬头，就看到了表情一言难尽的张玉成。
“……”
“你下去吧。”
“是，皇上。”
收回了视线，却又瞧见了窗外的一树梨花，映着红墙，好看极了。
脑海里模模糊糊又出现了一个场景，似乎是他和江晏宁在御书房，他瞧着那梨花好看，便唤人搬了榻来，让她躺上去。
她起初不肯，但拗不过他，终究是扭捏着躺了上去。
表情还十分……不情愿。
他当时兴头上，又唤人搬了书案来，铺开那宣纸，拿起笔，正好对上她看过来的目光。
那目光似乎还有些……诧异。
景湛脑海里忽地闪过她刚才的抗拒，福至心灵问了一句，“朕只是想画画，你在想什么？”
这话一问出口，江晏宁的脸迅速从耳垂红到了脸颊。
跟个被蒸熟了的螃蟹似的，憋了半天才憋出来一句，“臣妾没想什么。”
瞧她那样子，没想什么才怪。
景湛笑她，“原来爱妃是想……嗯，也不是不可以，既然爱妃如此要求，朕自然是要满足爱妃才是。”
说罢丢了笔，真就凑了过来。
江晏宁自然是不肯的，两个人闹了一阵，景湛才放开她，“知道你脸皮薄，不逗你了。”
她在他怀中咯咯地笑。
梦境十分清晰，清晰到她与他交缠的呼吸都是那么逼真。
景湛深呼一口气，将自己从幻想中拔出来。
……
相对来说，江晏宁在法喜寺的日子要好过许多。
她月份尚浅，还未显怀。
不知是远离皇宫后轻松了许多，还是其他什么原因，到了这处之后，她竟然是连孕吐都轻了许多。
整个人瞧上去，倒是有肉了。
法喜寺也没什么事，她就同素心学着做些小玩意，等孩子出生了也能用。
“奴婢瞧着娘娘啊，来了这之后，整个人都开朗了许多。”
江晏宁手下不停，抬起头来笑了一下，“我以前很沉闷么？”
素心想了一会，“倒也不是，在宫里的时候，娘娘也是开心的，只是奴婢总感觉，娘娘想得很多，心里也藏了许多事，人嘛就没有那么开朗。”
“这倒也是，从前啊，想了许多，在这没人管着，也不用担心有人害我，日子倒是快活许多。”
针带着线，穿过又一个小洞，江晏宁修长的双手，将那线一挽，打了一个漂亮的结，她又用剪刀剪断。
“娘娘连这针线活，都做得越来越漂亮了。”
江晏宁得意地举起来手中的肚兜，要说绣的样式，她绣的比不得素心，可她作为孩子的母亲，总是想做些什么的。
“娘娘想要个小公主还是小皇子？”
人到了宫外胆子也是越来越大了，若是放在以前，映月哪里敢问这句话。
素心一瞬间觉得不妥，轻轻拍拍她手背，“说什么呢，这是你该问的吗？”
映月吐着舌头，“对不起，娘娘。”
江晏宁莞尔一笑，毫不在意，“公主皇子都好，健康平安长大比什么都强。”
将来的事将来再说，起码此时此刻，她只有这么一个朴素的愿望。
阳光照到室内，有些刺眼，素心起身将门掩了一半。
江晏宁有些愣神，之前在李家村，那个破烂茅草屋，遮不住什么阳光。
她当时睡午觉，景湛就这么拿手给她遮了好几个时辰。
也不知道去关个门，真是笨蛋。
江晏宁醒的时候心疼地不行，看着头举麻了的景湛。
“你累不累？你把门关上不就好了。”
“嘿嘿，我瞧你睡觉，睡得好美，我没想起来关门。”
因为她睡得太美了，所以怕阳光把她弄醒，就用手挡着。
江晏宁本来是责怪的语气，突然一下子又笑出来声，“失忆了还这么惦记这张脸呢？”
景湛听不懂这句话，傻乎乎地说道，“不累的，你放心。”
当时在李家村，虽然危机四伏，可两个人的生活也是有甜蜜的。
此时此刻，景湛怕是还在御书房忙活吧？
是不是又有批不完的折子，今晚他会不会熬夜？
折子上是不是又有让他为难的事了？太后有没有找他麻烦？
江晏宁怔怔地望着门外出了神，素心和映月也识趣地没有再说话。
虽然才来了几天，却恍惚地如同过了好久。
那些在宫里的事，似乎都已经落在了遥远的时光里。
还有那个人。
景湛会不会也在思念她呢？
明光殿里映雪和束珠在干什么？自己不在，有没有人欺负她们？
原来那座想要逃离的宫殿，有那么多她牵挂着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