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前是一处幽静的亭子，全都用了白色的纱幔围了起来。
陈少奶奶惬意地躺在凉席上，慵懒地翻了个身，偶有吃个瓜子糖果的，湖中的大红鱼拥挤地争抢她丢下去的果渣。
那帷幔中的阴影随风摇荡，贺晴柔很是懊恼，咋就看不见她人呢？
贺晴柔白白胖胖的脸蛋以及鬼鬼祟祟的神情第一时间就引起了陈少奶奶的大丫鬟，拂柳的注意。
“站着，你看啥呢？你不是院子里的丫鬟吧。”拂柳谨慎地看了看手中的石榴籽，立刻就把它放到了一侧的桌子上。
也是，哪有这样的丫鬟。眼中无一丝谨慎，无一丝恭敬。
“少奶奶。”谢大娘没想到她的馊主意没成，这么快就被拂柳识破了，立马跪了出来。
她本意是让贺晴柔看上几眼，看她有没有这个本事去治的。
没有本事就回去，有本事就禀报去给少奶奶治病。
她惶恐地跪在地上，祈求莫怪罪：“奴婢也是为了少奶奶好，少奶奶最近愁得很……我村里的这个小姑娘有一把手艺的。”
“之前奴婢患有奇病，也是少奶奶体恤，我才会回家休养的，还给我保留了这个位置，让我现在也有个活计。”
“奴婢是怕少奶奶不信，冲撞了少奶奶，这不想着让她先看上几眼，有没有把握……免得，免得，空欢喜……”
谢大娘说完一会之后，帷幔后面的女人才缓缓坐起来。
“拂柳。”声音倒是慵懒。
贺晴柔既没跪也没弯腰，就这么直直地对上了两侧丫鬟打开帷幔时的那无所谓的眸子。
那是一个双腿盖着薄被，却躺着凉席在着凉亭里纳凉的面如圆盘的女子。
她眼中似困非困，眼底乌黑，倒也没用粉末遮去。
许是在院子里无人观赏，不需过于精致吧。
“哟，是个，小胖妞？”她伸伸手，指了指那盘红红的石榴籽。
拂柳看了看少奶奶，少奶奶轻轻地摆摆头。
贺晴柔脸上有点黑，很想说：那你也是个雍容华贵的丰腴的妇人。
拂柳看着一点都不卑躬屈膝的贺晴柔就很是看不顺眼。“少奶奶跟你说话呢，你怎么不跪着？”
贺晴柔自从来到这时代，就从未跪过任何人。
她小小地提了一口气，嘟囔：“我又不是你家的下人，我是一番好意，看能不能挣一百两银子买几本书来看看罢了。”
“呀，你！”拂柳横眉竖目。
“欸，拂柳。”少奶奶倒是被这般白胖的小姑娘给逗笑了。
这样的小姑娘，看起来家里还不错的，跟村子里的那些黑黢黢的小女娃完全不一样。
“哟，小姑娘，你叫什么名字？竟然还会看我们女子的病？你可当真有法子？你倒也是毫不避讳，说你想要那一百两银子去买书。那书啊，可贵可贵了。”陈少奶奶捏起一盏茶，拂柳就从旁边的盒子里挑出一块冰块放了进去。
贺晴柔震惊万分，冰块！
这小圆桌上有瓜子，有瓜果，有糕点糖块，有茶，还有难得一见的红石榴和冰块。
这陈地主，绝非普通的地主。这陈少奶奶，也绝非一般的少奶奶。
“别喝！”贺晴柔大声地喊。
陈少奶奶被她吓得一激灵，顿了顿，立马就把这绞金边的透绿色的茶杯，连同冰块和茶水，都摔到了地面的另一侧。
贺晴柔看着阳光下那四溅的晶莹剔透的绿色的瓷器块，和那滚了两遭的冰块，心痛得不能自已。
上好的瓷器啊！就这么没了！摔碎了！
陈少奶奶还以为是有人下毒，忙叫拂柳调查。
“不是，不是，少奶奶，这，你不能吃冰，不是有毒。”
“啊？”陈少奶奶摸了摸额头上的汗珠，又拉了拉腿上的小薄被，不能置信，“我觉得口燥干热，不吃冰，我受不了的。”
“那少奶奶又需要盖薄被？可是觉得脚底发寒？”贺晴柔把自己的视线从畚箕上的碎块移开，“少奶奶可是全身无劲，夜里难寐？白日多睡、烦躁，夜里寒凉多思多愁难眠？”
陈少奶奶的镇定被撕开了一个口子，提起的心思又放了下去：“这些以往的大夫都跟我说过，我也请了不少大夫给我瞧的。我吃的药，倒是不少了，可是，却没有治好过。”
拂柳本是高兴的，却在接触少奶奶落寞的眼神的时候，也暗淡了下去。
“你个小娃娃，才多大点。莫不是在医书上看了些奇奇怪怪的方子，你就敢来我们陈家撞大运了？”
贺晴柔苦于自己的小身板，一点说服力都没有。
果然大户人家没这么好进的。
两个小丫鬟就走上前来，她们也早就看不惯贺晴柔那站着与少奶奶对话的那种无法无天的模样了。
贺晴柔：……她只是不想跪而已。
她被一左一右挟着咯吱窝，有点想笑，但她还是坚持说：“少奶奶，那你是否每月月事不准，时常推迟，来时上热下寒，疼痛难已，偶有大血团迸出……”
眼看贺晴柔就要被架下去了，陈少奶奶猛地抬起手臂，这是她最近动作最快的时候了。
“你……”
贺晴柔心中自信，一脸期待地望着她。
她沉默，注视面前的小姑娘良久。最后，她放手，让丫鬟把她送出了院子。
贺晴柔：……？
她不是应该被礼待吗？她不是应该随她进内室检查一番吗？
她堂堂一代……主任，还被人给架出来了。
贺晴柔站在门口，发泄脾气，踢着门口的大树。树上掉下来一些落叶，轻飘飘地挂在她的颅顶。
她等了一会，谢大娘也没出来，就只好自己回去了。
她一边回去，一边思索着如何去搞到一本基本的三字经。毕竟有一本书还是方便许多的。
……
是夜，陈少奶奶翻来覆去，睡不着。
“拂柳？”
“欸，奶奶。”拂柳从床榻处起身，她睡在床边。
“你说，今日那小姑娘，会不会真的有点本事？”她悲凉的绵长的语调被长长地拉长，飘荡在这空廖的大房间。
“奴婢……奴婢不知。”